霍冬星,魔耳阿尔法星,以太星……元帅,国王,骑士……
一个困扰家族多年的噩梦又袭上心头。
许时徽疑惑地望向二叔,见他搜肠刮肚,欲言又止。“二叔,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他和善地建议。
“我在想,要怎么告诉你。”二叔双手用力捂了一下额头,忍不住环顾四周,“我们所做的一切,‘他们’都能看到。”他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随即又反应过来,甚至连这种谨慎也是徒劳的。他们就是洞悉一切的神。
“他们?”
二叔张了半天嘴巴,思考再三后,决定不去冒险。毕竟有可能,连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被“他们”随时抹去。
“时徽,你听我说,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原因的。”二叔字斟句酌,设法用一种不惊动神邸的表达方式。他看到许时徽试图张口讲点什么,急忙抬手打断:“先不要讲话。相信我,时徽。”
“首先,你要跟着那个程序员进入游戏,一定要去。”二叔严肃说道,“不要急着退出那个游戏,尽量多花时间留在那个世界里。第二,你要保证,千万不要在游戏中死亡。”
“所以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游戏?”许时徽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二叔摇头,眼神中却透出坚定的意味。“可能是个好游戏,也可能是个坏游戏吧。”
——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原因的。许时徽想到这句话,停止了追问。但如果稍加思考,那种过于超前的真实触感,和仿佛直击灵魂的思想注入,确实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游戏。
“好了,我们先不谈这个了。”二叔故作轻松地移开了视线,“这次回沪江,我想去给哥哥嫂嫂扫个墓。”
扫墓?这个行程不在原本的规划中。
“当然如果时间紧迫,我们也可以不去。我就想让你知道,我突然想去扫墓。”二叔直直看向许时徽。
许时徽心头突然一震:扫墓,这是二叔给自己的第一个提示。他的父母双双失踪于空难,现在的墓碑下只是一方衣冠冢。
——难道这件事和他父母的下落有关吗?一想到这一点,许时徽感到后背上汗毛倒竖。“他们”到底是谁?是那个程序员吗?许时徽感到一阵紧张。这个房间里难道有什么监控吗?让二叔这么谨慎?
他忍不住环顾四周,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被监控迹象。
“啊,不聊这些了。好久不见我们的时徽了,”二叔突然站起来在许时徽肩头按了一下,“来给我看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吧,怀一下旧。”
许时徽明白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怀旧,心领神会地找出自己的童年影集。叔侄二人心照不宣,坐下来默默翻看。
“你看,这是你留下的第一张照片。”二叔指着一个在地上爬行的婴儿,“错过刚出生时候的留影了呢。”
虽然并不明白背后的深意,但许时徽默默记下了这句话。
“你小时候特别难带,整夜整夜地哭,你爸妈晚上都睡不好觉。”二叔摇头,“就是因为照顾你太辛苦,后来你妈就决定留在家里当全职主妇了,一直到你长大都没有再出去工作过。你妈其实特别有才华,你小时候好多绘本,都是她亲自画的,你还记得吧?”
许时徽点头。出生留念,全职主妇,绘本。他在心中默念。
“这是你妈妈年轻的时候。”二叔指着照片上的年轻女人;许太太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长眉入鬓,双目有神,整个人英气勃发。“她年轻时候可真好看,你爸一眼就迷上了。”
“他们两个当年不老实的,”二叔轻松戏谑地说,“没结婚的时候就有了你啦。当时为了给你上户口,费了一番周折。”
二叔继续往后翻着相簿,换了一本又一本,试图寻找着什么。许时徽默默等在一边,并不催促。
“啊,这里。”二叔停下来,找到一张许氏夫妇当年去美国探亲的照片。这是一张立得作品,图像下方的留白处潦草地写了一行字:“Love you all the way to the moon and back.”——许时徽认出这句话出自幼时度过的一本儿童读物;但相对于照片的内容来讲,这句话确实是有点奇怪。
照片上夫妇俩和二叔三个人并排站在休斯顿太空中心前面,傻乎乎地合影留念:两夫妇手挽手,穿着胡迪警长一样的格子衬衫,系着小方巾,戴着牛仔帽,挂着巨大腰牌的牛仔裤塞进花哨的尖头皮靴里,墨镜下的笑容意气风发——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一对初到德克萨斯的游客;二叔则穿着松垮垮的大T恤,戴着NASA的纪念棒球帽,笑得露出八颗牙齿,还自信满满地伸手对镜头竖了个大拇指。
如果只是夫妇俩的合影,脚注留下“Love you all the way to the moon”倒尚可以理解(无非是一把年纪了略显肉麻而已)。但照片中多出来一个格格不入的二叔,to the moon还要back,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二叔汗颜:“实在翻不到别的了,这是最相关的一张了。”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多嘴,耸耸肩关掉了相册。
“好了。”二叔松了口气,起身伸了下腰,“我说完了,咱们找点吃的去吧。”
说完了许时徽心里只留下一大团迷雾。
“也不需要那么紧张。”二叔拍拍他的肩膀,“我觉得那个程序员应该是个好人。”
这或许就是他的宿命吧。二叔低头宠溺地揉乱了侄子的头发,试图挤出笑容,让自己和许时徽都开心一点,把剩下不能说出的话藏在了心里。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时空之神的话,请他垂怜这个无辜的年轻人吧。
历丰风投的项目经理在接到隔壁公司老总的推荐信以后行动得飞快,尽职尽责地联系了地球局留下的伪装联系人。地球局特意把约谈风投的时间往后拖了几天,争取来一点时间。
虽然从未应付过这类紧急事件,但地球局终归不是一帮饭桶,很快就想出了对策。星隼提议,从许时徽所在地球时间年度的约50年后,全面抄袭一个倒闭工作室未发表的一部VR游戏作品,用以在成功招募E001之前应付风投公司的项目面谈。
“风投看不上最好,万一真的看上了这个项目,我们就在签合同之前反悔,说改签了别家公司。”星隼一雪前耻,已经把地球商业规则玩于鼓掌之间。“根据调查,在地球上要谈成一个天使轮投资项目耗时耗力。我们相信在签合同之前,殿下有充足的时间招募E001。”
——由于时间力场的不同,霍冬星的时间流速大约比地球慢五倍。因此不同于地球时间力场里短短几十年的寿命,霍冬星人如果一生都在母星的时间力场里度过,寿命会动辄长达数百年。许时徽每在霍冬星度过五小时的时间,退出游戏时地球局会把地球时间线往后切一小时。这样一来,如果能精确跳过吃饭睡觉等无关紧要的时间,太子斑大概有好几个星期的发挥余地,迎来招募计划的“终局之战”。
“终局之战”是地球局专家们私下里对摊牌步骤的戏称,迄今为止,终局之战是全时空招募计划里失败率最高的一个环节。这涉及到一个终极拷问,即向招募对象摊牌招募计划,向其征求意愿,是否愿意舍弃地球时间线,永久加入霍冬星。
尽管工作人员的反对呼声和执行失败率都极高,但考虑到招募对象在霍冬星后续工作中自愿配合的重要性,地球局伦理委员会迟迟没有将这一程序从计划中拿掉。
从未成功让E001度过霍冬星“终局之战”的太子斑,想到这个问题还是一阵紧张。
实际上,地球局已经在E001所处时代的未来十几个世纪内成功招募过好几位科学家。有的招募几乎易如反掌——譬如34世纪的某一位冲压式喷气核聚变发动机专家,在霍冬星上看到自己即将于一天后发生一起不可避免的车祸,这场车祸将导致他余生永远孤零零地躺在病榻之上;他几乎在一秒钟之内就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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