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还有生命体征,说不定带你到医院,你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隋仰低声说,“对吗?你有没有看过那种僵尸电影,有些人借尸还魂自保,你借兔还魂。”
“你才借兔还魂。”谢珉觉得隋仰在故意胡言乱语。他以前也是这样,时而可靠时而不可靠,但谢珉还是好一点了。
隋仰的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了,秘书来敲休息室的门。谢珉重新回到了他口袋里,度过了十分无趣的下午和饭局。
晚上九点半,他们上了飞机。
为能够提前离开,隋仰喝了不少酒,喘气声都变粗了一些。
谢珉不清楚隋仰什么时候学会喝酒,酒量如何,但他觉得隋仰好像醉了。因为飞机开始滑行加速时,隋仰突然把谢珉抓在手心,贴着谢珉的兔子耳朵,用气声说:“你是不是坐不惯民航中型客机。”
可能因为是夜班机,隋仰旁边的座位并没有乘客,但另一边靠窗的座位上有一位女孩正在看书,只要她转头,就能看到隋仰奇怪的动作。
谢珉没忍住,开口小声说:“正常点,不要跟我说话”。
隋仰把谢珉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又压低了一点声音:“好吧。”
“不过下午没机会告诉你,我告诉江赐我要过去,”隋仰忽然说,“他非要来接我,所以我现在要睡一觉。”
如果谢珉有触觉和嗅觉,他觉得自己一定能闻到很浓重的酒气,也会被隋仰抓得很痛,幸好他没有。他只感到了在忍受范围以内的挤压式的不舒服。
“谢珉,我可以睡觉吗?”隋仰好像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又开始征求他的意见。
谢珉觉得隋仰的嘴唇都要贴到自己的兔子耳朵了,无奈地说:“你快睡吧。”
隋仰才把盖毯打开,盖住自己,也盖住一大半谢珉。
飞机开始升空,隋仰睡着了,手没有松。
谢珉抬起头,可以看到舷窗外的夜空,看到一些星星。
这架中型客机对乐高小兔来说,大得好像一艘宇宙飞船,谢珉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哪怕是到此刻,他仍旧觉得这更像一场奇怪的梦。
和隋仰的重遇,进入隋仰的家,隋仰的抚摸,隋仰的帮助,隋仰的注意,都是谢珉从来不承认自己有时会想得到的东西。
谢珉努力地把前爪从隋仰手里挣脱了出来,身体往上了一点点,仰脸看着隋仰睡着的模样,在心里想:真他妈糟糕。
第4章
隋仰不多梦,不过从小侄子忘在他家里乐高小兔突然开始说话的二十四小时之内,他做了三四个不同的梦。
有走钢索的噩梦,脚下是一望无际的冒着泡的烂泥海洋。
有纯属回忆的梦,在雨夜里,谢珉穿着黑色的风衣,从余海的街头上车,他的秘书池源为他撑伞。
有没有画面的纯黑的梦,梦中响着谢珉曾经对他说过的只言片语,言辞不太激烈,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他还能记住的日常交谈。
比如“把笔给我”,“你下课了去哪”,“可是我想来接你”和“我什么都吃”。
然后飞机落地,隋仰醒过来,先低下头看手心,粉色的塑料乐高小兔乖乖待在他的手里,被捂得和他的体温一样温暖。
隋仰的酒意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不过头有些晕。
实际上,隋仰喝多时不会失态,今晚也没醉,只是他总是想引起谢珉的注意,才不顾场合,借酒劲发挥招惹手里的小兔。
飞机停在了廊桥边,很快就可以下客。舷窗外是余海机场宁静的黑夜。
隋仰把小兔子拿起来,看着粉色乐高小兔夸张又神气的脸,轻轻掰了掰小兔的脚。
小兔看起来没有生命,也没发出声音,不过脚像弹簧似的,翘出来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下,然后缩回去。踢他的力道跟以前谢珉生气了推他时很接近,其实不痛,但好像又有点痛。
还好会动,应该不是幻觉。隋仰这么想。
他放下心来,将小兔放回了口袋里。
由于是私人短途旅行,隋仰只空出了日程,没带下属,提了一个旅行袋,走下飞机。
江赐穿一套灰色的运动卫衣,双手插兜,在出口等他。不知是不是错觉,隋仰觉得江赐心情有些低落。
隋仰叫了他一声,他露出了少许笑容,走过来:“今晚上在新闻里看到你,我爸羡慕得不行,整顿饭都在骂我。”
“只是运气,”隋仰解释,“我们刚新建一条生产线,适合安排考察。”
两人往机场的停车场走,江赐说自己夜生活丰富睡得晚,现在这个点,他的夜晚才刚刚开始,邀请隋仰再去吃宵夜续一摊酒,隋仰婉拒了。
一是确实太晚、不好意思麻烦江赐,二是有小兔子已经在他的口袋里待了一整天。
两人聊了几句,隋仰确发觉江赐确实心不在焉,似有心事。走到停车层,人变得很少,江赐终于忍不住道:“隋仰,谢珉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
“没有,”隋仰感觉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动了动,不动声色地问,“他怎么了?”
“他……”江赐面露迟疑之色,四下张望着,道,“去车里聊吧。”
坐上车后,江赐却没马上继续刚才的话题,像在思考。他安静地驶出停车库,开了一段路,才再次提及谢珉。
“我跟你说过吧,谢珉那天约我打球,放了我鸽子。”他低声说。江赐性格外向,隋仰印象里,没见过他如此低沉的模样。
“一开始,谢珉的秘书池源说他开会去了,我打他私人电话打不通,打给池源,又说他出急差了,很忙。但谢珉不是那种放我鸽子还几天不联系我的人,我心里就有点担心。”
车里很暗,隋仰侧过脸观察江赐,江赐眼睛看着前方的路,眉心拧出褶皱:“今天下午,一个新闻行业的朋友告诉我,谢珉好像出了车祸。
“说他在住院,手术是成功的,伤也不算特别重,但一直没醒,很多人知道了,新闻也快压不住了,我才敢告诉你。”
“有人在压新闻?”隋仰问。
“应该是他家里吧,”江赐稍稍停顿,含糊地说,“怕影响股价,不想公开。”
隋仰“嗯”了一声,手放进口袋里,碰了碰塑料乐高兔。
乐高兔一动不动,不回应他的触摸,立刻让隋仰成为了学生时代会影响认真优等生听课的坏同桌。
“总之,我听说之后,就给池源打了电话,直接问他谢珉是不是在住院。我跟谢珉要好,池源承认了,说谢珉现在住在仁山医院,是在去壁球馆的路上出的事。”说到这里,江赐忽而停顿下来。
车里没开音乐,隋仰耐心地等了半分钟,江赐有些挫败地说:“我下午晚上都在后悔,谢珉约我打球那时候,我要是说没空,他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隋仰在想是否该安慰一句,还未开口,摸着的乐高兔突然动了一下,戳着他的手指,像催促他快说些什么。于是隋仰按着小兔子的前腿,劝慰江赐:“意外已经发生了,不必想得太多。”
“道理我知道,”江赐沉默地开了一会儿车,才说,“但还是自责。”
隋仰订的酒店在市中心,车沿着机场快速路往南开。
车道上已经没什么车辆,他们眼前只有两旁飞速靠近又被抛在后头的橙黄的灯,和漆黑无云的夜空。
车里安静了一小段时间,江赐又低声开口:“和你说这个挺不好意思的。谢珉没什么朋友,出这么大的事,我也没人能说。只有你我肯定能相信。”
“谢大少爷不是玩得很开,走到哪都是熟人。”隋仰知道谢珉能听到,仍旧忍不住指出。
手里的兔子果然暴躁地踢了他一脚,很小的爪子抵在隋仰的关节上,让人感觉有些痒。
隋仰摸摸兔子耳朵,想安抚他,没起到效果,被用力地推开了,听见江赐道:“那些不是这么个意思,很多人跟他做朋友,总归是图点什么的。”
“不说这个,”他转了话题,“我问了池源,明天能不能去看看他,池源倒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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