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住动作,继续说:“我看到网上的帖子了,也看到了他们在物业群里讨论我时,说的那些话。”
脏话连篇,无比嫌恶,就跟他呼出的空气都是有毒的一样。
夏札能想到那会是多么不堪入耳的话语。
但现在该做的不是安慰,而是聆听。
“他敲开了我房间的锁,把我的东西一个个全扔出了门。邻居看见了,窃窃私语说不用管,因为我是变态,正常人都不会想和变态住在一个屋檐下。”
“甚至有其他小区的人,看了网上的帖子后,在网上谩骂还觉得不够,专门跑过来我家附近看我笑话。”
“后来我死了。”
他说的这些,夏札刚刚吸收阴气时,都都看到了。
说的时候三言两语就能讲完的事,实际上是由无数煎熬痛楚的日夜组成。长大后被扔出门的行李、衣物,和小时候被剪烂的书本、踢歪的课桌,在记忆中同样脏乱。
“应该是因为太不甘心了吧。”恶鬼忽然用力撕扯着皮肉,将手从脸上拿下来,露出血肉模糊的脸庞,“所以我投湖之后,竟然成了鬼。”
恶鬼脸上的伤口处,血液湍湍地沿着本透明的魂体往下流,他的魂魄霎时千疮百孔。
“其实我诅咒人的时候,意识是不清醒的,也没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恶鬼解释,“记忆回笼之后,我才想起来,每当我的负面情绪到达顶点时候,我就会分出阴气进入到那些人的梦里,固执地问他们我是不是变态。”
“他们回答‘是’,不管问几次都说‘是’。所以我诅咒了他们。”
第一个被诅咒的,是把他的身份信息发到网上、把他的事弄得人尽皆知的合租室友。
夏札轻叹。
眼光可以无视,话语可以不听,却还是有躲避不掉的伤害,给人留下伤痕。
夏札朝恶鬼注入一缕精纯的阴灵之气,转瞬间,他魂体上的伤口就全部愈合。
“谢谢。”恶鬼真诚致谢。
夏札摇头:“不必客气。”
“我诅咒的第三个人是个女孩子,其实……我不该对她动手的。”恶鬼用余光看着夏札的发梢,喃喃道,“她很温柔地鼓励过我,给我发私信说不要听别人的闲言碎语,做自己就很好。”
“她救过野猫,帮助夜行的小孩,还帮我收拾被扔出门的行李。”
“是个很好的人呢。”恶鬼笑了笑,嘴角裂到了耳根,比起狰狞更接近,“但是隔天,我碰巧听到她和朋友们在聊天,别人说我是变态时,她点了头。”
因为要融合进那个集体里,所以从众地附和别人的意见。
“我进了她的梦里,扮演她的朋友问他马伟奇是不是变态,她迟疑了一会儿,说是有点奇怪,不过别人的事碍不着她就行。”
“我不讨厌她,她仍旧是个好人……可我坚持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恶鬼长长舒了一口气:“两位是天师吧。”
夏札点头。
“那能拜托两位为我超度吗,”恶鬼苦笑,“诅咒过人的鬼,还可以被超度吧?”
“可以。”沈衮问,“有什么遗愿?”
恶鬼摇头:“没有了。我的尸体前几天已经被打捞上去,我妈来认领过了。”说到这里,他看向夏札,“您看到了,对吗?”
“嗯。”夏札点头,“我看到了。”
他看到一位四五十岁的妇女,跪坐在蒙着白布的尸体前泪流满面,对询问情况的警察大喊说:“我当然关心他,他是我儿子,谁能不关心自己的孩子?”
接着,她表情悲痛欲绝、却又真心实意地哭问:“可他为什么是个变态呢?”
第128章 壹贰捌
家人在恶鬼尸体前说的话,一字一句如刺进心脏的针,针针致命。
正因如此,恶鬼连做鬼留在这世间的机会都不想要。不管是就此消散,还是堕入轮回,都比在这里煎熬得好。
夏札看到了他的记忆,能理解他的选择。
恶鬼再度朝沈衮和夏札鞠躬:“那就拜托两位了,我在这里先说声谢谢。”
沈衮:“客气。”
说完便抬手,口中念着经文将恶鬼超度。
恶鬼的身体泛着灵光,逐渐变得透明。在最后消失之前,他勇敢地看向夏札,问说:“您会一直留着长发吗?真的很漂亮。”
“当然会。”夏札眼神明亮,缓缓绽开温软笑意,真诚道,“你的裙子也很漂亮,很适合你。”
所以,希望你能与自己的灵魂和解。
闻言,恶鬼怔怔的流出眼泪,透明的水滴滴在湖面上,晕开之后显出他生前的模样。
他朝着夏札和沈衮的方向,又深深鞠了一躬,说:“再次谢谢你们,愿意浪费时间听我讲这么无聊的故事。”
说完,魂体便彻底消散。
与此同时,湖面之上的阴气也全部化为乌有。
恶鬼消失后,那几个人身上的诅咒也会随之解除,不出今晚,溃烂的伤痕就会消失。
夏札望向平静地湖面,静默了一会儿,扭头问沈衮:“去参加百鬼夜行的人呢?”
那个人是第一个被诅咒的,也是散播流言、将马伟奇推向绝望的人。
“逛街中。”沈衮语气随意,“反正他也没付委托费,大可以多逛几天。”
左右死不了。
只不过那之后,他会亲自去要委托费的。
夏札若有所思地点头。
见夏札出神,沈衮问:“在想什么?”
夏札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我前世的时候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家国大事上,这次死而复生,倒是看到了许多小家中的无奈。”
沈衮走近他,将他的手攥进手中,静静听着。面对夏札,他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和细致。
手被他握紧,夏札眸中带了笑意:“你说,究竟有多少父母爱面子,胜过爱孩子呢。”
闻言,沈衮站在夏札对面,左手仍旧牵着他不放,右手空出来揽住了他的后背,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你要知道,对于一些人来讲,他们的一生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并且是要‘完整’的后代,被他们定义过的,思想和身体上的完整。”
许多原生家庭都是泥沼,只会阻挡无望者的自救。
夏札回抱住他。
沈衮继续说:“思想狭隘的人这辈子都住在井底,那是他们的安全区,就算你扔了□□下去,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如何广阔如何壮丽,他们也不会爬上来。”
夏札靠在他怀里,声音软和:“这世界上不讲道理的事还真多。”
没有做错的人,为什么要遭受非议呢。真令人感到难过,不止是为某个人,更是为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
沈衮:“很正常,有的人连别人喜欢谁都要管。”
夏札听了笑笑:“比如说,我们互相喜欢也是不可原谅的事吗?”
沈衮用将他抱在怀里的姿势,低头与他额头相抵,鼻尖相触,声音低沉:“怎么会呢,喜欢你,是我做过最温柔的事。”
春日的凉风从湖面吹来,带来空气中草木的芬芳。
沈衮轻吻着夏札额头。
许久,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愿让他继续思考消极的事情,沈衮说:“我们回家吧,回去晚了,两个小的该拆家了。”
夏札点头:“好。”
两人站在回程的矮山前,沈衮旧事重提,打横抱起夏札,利落轻巧地攀过了矮山。
不得不说,沈衮的话很有前瞻性。
两人回到家之后,面对的满屋狼藉——屋子里倒了一地的瓷杯和洒掉的茶水,各种摆件和符纸也都杂七杂八地堆叠在地上,一副被强盗劫掠过的模样。
屋里,小胖蛟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块抹布,一爪扶着快要倒下的古董瓷瓶,一爪正手忙脚乱地擦着地上的水渍。
另一边,毛绒团子用丁点大的爪子,捡着地上的碎瓷片。等左右两只爪子各抓住一小片瓷片,就煽动着紫色的小翅膀,慢慢飞到垃圾桶,旁,把破碎的瓷片扔进去,再回到瓷片散落地地方重复这个动作。
上一篇:邪神被错当成娇弱炮灰后[无限]
下一篇:深情人设不能崩[无限]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