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住在塔里面(39)

　　南乐生闭一闭眼。

　　他就知道这人要问他。梅勒斯先说了自己的岗位：“我去外勤部。以后回基地的时间就少了。”

　　南乐生捏了捏鼻梁，说道：“我被安排去情报部。”

　　梅勒斯表情不对，他刚想张口提问，又觉得太直接，嘴里回了三遍才说：“你不是想去前线吗？”前线指的是进塔。

　　南乐生点点头。他轻轻地说：“他不让。”

　　梅勒斯顿时了然。南乐生这条倔狗，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他乖乖听话。是谁就不用说了，梅勒斯知道他俩关系非同一般。

　　“你甘心？”梅勒斯吃完了饭，随口问了句。

　　南乐生攥紧了手里的白纸，当然不乐意，就因为这个，他第一次和咏山眠吵了架。他从熟人那里得知，安排岗位这件事，咏山眠插了手，而且是从头插到尾，完全不给南乐生选择的机会。

　　南乐生怎么可能乐意，咏山眠是进塔第一梯队候补，他随时都有可能被安排上，如果自己不去前线组，那就有很大几率这辈子都见不到咏山眠了。

　　“嘿，Puppy，”梅勒斯再次用这个“昵称”叫他，“我得和你说句实话，你太年轻，别吊死在一棵树上。”

　　南乐生很讨厌他叫自己“Puppy”，可此刻只能冲他咧咧嘴。现在说这些早就晚了，整整两年，他已经回不了头。

　　特别是……在他表白之后。

　　咏山眠的反应和他想象中一样，先是诧异，随后说他只是陷入了小孩对成人的迷恋，让他多接触接触外界男女，不要随随便便表达好感。

　　可是南乐生并不是随随便便喜欢上他的。咏山眠不理解自己，南乐生就更急躁，于是对方在南乐生一次又一次的表白里退得越来越远，最近连人都见不到了。

　　岗位调动自然是不用说，南乐生一点内部关系都没有，他没有选择权，只能先进情报部。

　　仔细数数，已经一周不见咏山眠人影了，南乐生想他想得不行，可又拉不下面子去找他。上一次南乐生甚至连“我爱你”这种话都说出了口，咏山眠直接关上大门，避客不见。

　　南乐生撞了一鼻子灰，他就算再怎么狗，也明显感到不悦，灰头土脸地回去，也不再主动去找咏山眠了。

　　他只有十七岁，能懂什么循序渐进，欲情故纵的套路法子，队里呆久了，周围都是直来直往的，那么多人谈恋爱，也就只问一句：“和我处对象吧”，“好/不行”。

　　南乐生知道咏山眠不会答应，但没想到他会这么抗拒……

　　他正兀自烦恼着，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

　　撇头一看，竟然是咏山眠。南乐生立刻把盆子叠到梅勒斯的餐盘上，接起电话，也不管梅勒斯生气地大叫。

　　“喂？老，老师？”他有点紧张。

　　咏山眠轻轻笑了一声。南乐生心都酥了，他咽了一口口水，这人笑起来还是那么好听。

　　“阿生，你是在饭堂？”他问道。南乐生赶紧回应他，话说咏山眠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阿生”了。

　　“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我想了想，还是和你说清楚比较好。”咏山眠安安静静地说着，他那头有些杂音，南乐生冲出饭堂，跑到了外头的某个角落里。

　　“老师您说，我听着。”南乐生一点儿脾气也没了，他就是对这个人没辙。

　　咏山眠似乎是上了车，南乐生听到车门关闭的声音。

　　“我想了很久，现在觉得，不应该随便否定掉你的情感。”他说道。

　　南乐生的心脏剧烈跳动，拍打胸膛。咏山眠这是转性了？不当直男了？

　　“年轻的时候喜欢上的人会影响这个人很久，我觉得你能喜欢我，或许是件好事。我对人一向冷漠，也不喜欢和人交往，但是有自己的原则，为人自认为不错。你喜欢我，自然也能学到我身上的品质，这样至少能保证你未来是个善人。”咏山眠说道。

　　善人？南乐生不这么觉得，他只是想待人如明镜，别人对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对人。

　　“不过，初恋大多是没结果的，我恐怕你的初恋也要无疾而终。”他说出了这句话，南乐生心底一沉，觉察到不妙。

　　“别，您先别这么说，什么无疾而终的，好难听……”南乐生惶恐地说。

　　“我现在坐在进塔的车上，过一会儿就要没信号了。”咏山眠说出这句话，仿佛丢给他一个炸.弹，南乐生的后脑像被人狠狠一砸，差点倒地。

　　“什么？您不是，您不是第一梯队啊，为什么会……”

　　“我申请调动了。你总不能一直在我身边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答应我。”咏山眠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这是‘衰减之夏’最后一个月了，十年后我三十四岁，那就错过了最佳登塔年龄。我觉着，还是应该进塔去。”

　　“可是，可是，”南乐生的心都被他攥紧了，他痛苦极了，还强撑着说话，“你就不考虑我吗？你就舍得扔下我？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他太着急了，省去敬称，对着手机着急地喊道。

　　“你冷静点。阿生，你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你，”咏山眠好像不太习惯说这个词，“但是不到那种，那种喜欢。我觉得还是和你说清比较好。我以前没喜欢过男的。”

　　那是以前，那是以前，现在可以试一试的。南乐生还想说，可是咏山眠又不在他面前了，他再和人吵架，也无济于事。

　　无济于事了。

　　“老……咏山眠，”南乐生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孩子看。但是孩子的心智远比你想象中长得要快。我没了爸妈，进了机构，跑到基地里和人学打打杀杀，还出过不少任务，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或许吧。但是你的确还年轻。”咏山眠答他。

　　“是，是。我还年轻。但是这不代表我就不能爱别人了。我很庆幸自己能碰到你，你比我之前，也比我后来遇到的人好太多了，你真的好——”

　　“多谢夸奖。”

　　“不是夸奖。”南乐生打断他。

　　“我不能忍受这个没有你的世界。”南乐生一字一顿，咬着牙说完了这句话。

　　咏山眠愣了愣，他旋即说了句什么，可信号太差，这句话呲了声就没了。

　　“什么？”南乐生追问了一句。咏山眠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他还是没有听清。

　　“老师，老师，你再和我多说两句，别那么快撂了……”南乐生害怕起来，他握紧手机，声音也提了几度。

　　“如果我……一点，还能……你的……不是我……你，而是你的年轻把你……都掩盖住了，要是……或许会……想是见不到了，你在外面…………我会过得很好。再见了阿生。”

　　“老师！老师！老师！”南乐生惊慌失措，他拿着手机往巴比伦塔的方向跑，一直跑啊跑，那座高塔还是那么遥远，南乐生被人拦下了，他的脑袋上真的挨了一记，随后晕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坐在桌前，手里攥着白纸。

　　记忆全没，他迷迷糊糊地晃动脑袋，心里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他不喜欢这个场景，说不上为什么。

　　好像再过一会儿，就要发生可怕的事情了，但是他没法阻止它进行下去。

　　就如他在后悔之海的海面上，流下的眼泪一样。

　　他哭了，面无表情地，双眼不聚焦，就这么望着天空，流下了两行眼泪。泪水流入海中，与千万滴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新的海水。

　　这是他最后悔的回忆，那么其他人呢？其他人也不好受。记忆中的十人各有各的苦相，还有人“咯咯咯”地哭着，跟只母鸡似的。

　　周邪很安静，她的神情黯淡，仿佛在经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回忆。其实那并不是最黑暗的，只是她接受不了。

　　她最好的朋友死在了她的回忆里，而她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