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狄阴沉地看着他的向导为了迎接客人做的所有准备。他靠在椅子上,面前的小屏幕沉默地播放着,室内的气压越来越低。
季末打开了地下迷宫的通风设备,给整个地下空间换空气。
过了一会儿,季末左右转了转头,吸了吸鼻子,似乎对换气效果并不满意。
他像他的小鼠兔那样在室内兜兜转转,动线混乱。走到一些地方的时候,季末还会弯下腰闻一闻,再用手摸一摸,再闻闻手。
好像终于确定了什么似的,季末紧接着拿出空气清新剂,冲着这些地方使劲喷喷喷,末了再脸红地去洗手。
莫狄心下冰凉一片。季末的这一串动作是在抹去他的精神力和气味。
——季末不想让罗安感知到他的存在。
监控录像又往后滚动了三个小时。在这三个小时里,季末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去厨房做了饭。
做了很多,一看就不是单人份的。
莫狄的瞳孔在颤抖。
他跟季末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他做饭。在地下迷宫过的这一个月也是,从来没让季末下过厨;甚至今天白天离开的时候,莫狄还说晚上他回来做饭。
季末答应了的。
所以这顿饭是给罗安做的。
罗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镜头里时,莫狄即使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还是没能克制住。哨兵精神力冲了出去,监控室的墙皮呼啦啦地碎裂,掉了一地。
罗安打开包,先拿出了一袋子一看就是安全区超市里卖的水果。
季末很高兴。
罗安坐在一旁,笑着看季末吃水果。
季末的鼠兔出来了,伸爪碰了碰罗安的胳膊肘。罗安放出了龙猫,两只毛茸茸瞬间扑在一起。
莫狄嫉妒得要发疯——小鼠兔跟龙猫玩得那么开心,却对着自己的混血狼蔫蔫的。那两只小东西一起玩耍的画面是那么和谐,此时此刻莫狄只觉得自己多余。
罗安把斑颈鼠兔放在掌心,摸了摸。季末也凑过来,摸了摸罗安的龙猫。
两个人的脸距离不过半米。
期间,罗安还偏过头对季末说话。季末听得非常认真。
罗安递给季末一个文件袋,说了些什么。季末开始看里面的文件内容。
莫狄盯着监控录像,眼前有些模糊——自己拿什么跟罗安比。一个是杀人凶手,一个是救命恩人。
向导又不是必须要哨兵才能活,两个向导过一辈子难道不是更轻松么。
就连他们的精神体都相处得那么好。
小屏幕里,季末翻看着文件,看着看着忽然不动了。那边龙猫给小鼠兔顺毛的动作一顿。
罗安马上给季末递抽纸。
莫狄腾地站起来,凑近了屏幕。透过那分辨率很低的画面,莫狄猛然发现——季末竟然哭了。
季末攥着纸巾,把眼泪擦掉,继续看文件。
罗安在他身边没说什么,有两次想要伸手拍拍季末,都把手收回去了。龙猫倒是一直在撸鼠兔。
季末把手头的文件看完,又拎起来一个有反光塑料膜包裹的文档,跟罗安交谈。
罗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季末这回自己取了抽纸,摁在了眼睛上。
莫狄再在监控前呆不下去,他夺门而出,穿过走廊进了季末的房间。
房间里大灯还亮着,但季末的呼吸声清清浅浅,睡得很熟。对比之下,莫狄的呼吸就十分粗重,他意识到之后就屏声息气地走到季末床前,低头望着这人很久,最后又转身离去。
离开前,莫狄把房间的灯关了。他沉默着走过长廊,又回了监控室。
暂停的录像继续播放。
季末送走了罗安。
他回了屋子,又打开了通风设备。他拿着那个文件袋,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做似的,过了一分钟才起身,然后——
把文件袋藏在了床垫下面。
季末把衣服换回来,坐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又躺下了。
莫狄看季末把身子蜷了起来,整个人埋在薄被下面,可不到一分钟,季末的胳膊就伸了出来,抽了两张纸,很明显能看出在擦眼泪、擤鼻涕。
监控视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静止了。季末维持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一直到莫狄刚刚去看都是这个缩起来的模样。
莫狄被季末的眼泪弄得心疼。他走出了监控室。
洗去自己一身的杀伐气息,轻轻上床,把季末搂进怀里的时候,莫狄的手比季末的体温都要凉。
季末浑然不觉,反而翻了个身埋进莫狄怀里,脸颊贴住莫狄的皮肤。
莫狄的呼吸微微颤抖。他低头吻了吻季末的头顶,泪水却渗进了枕头里。
他眼前一遍一遍过的是季末送走罗安之后的那些细节。
——把通风设备打开,是为了消除罗安来过的气味。
——把那个文件夹压在床下,是为了不让自己发现这些东西。
季末看了掉眼泪的东西,却不想让自己知道。
他也不想让自己知道,他和罗安见了面。
莫狄环抱季末的手臂变得僵硬,可那怀抱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他的眼眶越来越红,脑子里的思绪越来越混乱。他从与季末重逢的那一刻就埋下的恐慌的引线,在这个夜晚一触即发。
季末是不是……喜欢罗安?他在那个人面前,会笑会哭,还共享秘密。
他还这样躺在自己怀里,是不是只是因为跟自己身体结合了?
要是没有这层关系,季末大概会马上离开自己,到罗安身边去吧。
……
莫狄的气息不稳,他的心跳声愈加急促,像是战鼓敲响,准备打一场不知道敌人是谁的仗。
他该怎么办。
他不能放季末走。季末要是走了……
莫狄的手臂越收越紧,在季末发出不舒服的声音时,立刻又松了开来。
季末眉头舒展,再度陷入睡眠。莫狄盯着他的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却一直闪着光。
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季末睁开眼睛,意外地对上了莫狄一宿未合的眼。他想伸手摸摸莫狄的黑眼圈,却听哐啷一声响。
季末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
他一只手被莫狄抓住放在胸口,另一只手、刚刚想挪动的那只手——被手铐铐在了床头。
“你干嘛?!”季末立刻扭头质问莫狄,眼睛睁大了,似乎还含了怒火。
莫狄却死死抓住季末另一只手,然后十指相扣,连指缝的自由都占有。
紧接着,他翻身压在季末身上,一语不发,在季末又要说出下一句话之前俯下身来,啃咬着季末的嘴唇。
“唔……唔!”季末扑腾着反抗,却被越来越愤怒的莫狄压制得更死。
莫狄见招拆招,两人在床上斗智斗勇。
季末还有自由的那只手,从莫狄手里挣脱出来,扇了后者两个巴掌,却又被莫狄的手指捉住,夹得更死。
两条腿又踢又踹,莫狄在侧腰和腹肌被袭击了不知多少下之后,终于分出一只手掐了把季末的腿,季末吃痛地叫了一声,莫狄随即唇舌入侵,占领了季末的口腔;与此同时,他的身躯也挤了进去,让季末的双腿再也踢不到东西。
在没有任何语言的肉搏中,本能渐渐占了上风。
季末那只本来很有反抗精神的胳膊,缓缓勾住了莫狄的脖子。
腿夹住腰。
身躯乖顺地被覆盖,甚至还往上拱了拱。
等到一切结束,室内的火药味仍迟迟无法散去。
季末的脸冷下来。他噙着泪水看莫狄,说:“给我解开。”
莫狄突然就感到了身体结合对象发出的言语效力。
“给我,解开。”季末又说了一次。
他从未想过用这种方式命令莫狄,然而已经到极限了,他不能再这样纵容莫狄下去。再害怕、再痛苦,也必须把伤口撕开,清清楚楚地看过,才能愈合。
莫狄的眼睛闭了闭。
再睁开的时候,他没有看向季末。他低着头,给季末解开了手铐,一滴泪水砸了下来,刚好被季末看了个清楚。
季末揉着红了一圈的手腕,挑眉看着莫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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