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体验第二次,缺氧、失重,天旋地转不知道自己被卷去了哪里。
……我要死了吗?他茫然地想。
叶灯出生在滨海城市,从小爸爸就带他游泳,可是再好的水性,在夜晚的海里都不太够用。
他本能地想要从水面浮起来,然而身体却格外沉重,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到丁点光线。
挣扎中忘了是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叶灯一度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起初他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楚,继而恢复了一点视力,眼前画面模模糊糊,整个人被风吹得不停哆嗦。
叶灯喉结上下滚动,撑着礁石吐了个天昏地暗,如此折腾之后,总算是勉强缓过来。
自己已然不知道身处何处,身上盖着别人的衣服,地方能够避风,但还是在发着抖,而周鸣庚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好了,不用怕了。啧,刚才你真是差点吓死我。”周鸣庚道,“现在你看得见吗?”
叶灯恍惚了会,迟钝地点了点头。
他看见天幕和海水漆黑,看见碎星一两点。
还看见周鸣庚长着尾巴。
虽然叶灯不是第一次看到人鱼,但这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原来看似柔软的尾巴上覆着鳞片。
叶灯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地屏住了呼吸。
过往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忽地有了解释,为什么周鸣庚前十八年的履历一片空白,又为什么除了路采,没见过其他家人。
而这鱼鳞的大小和形状……
他正努力消化着眼前的信息量,周鸣庚摸了下他的脸,似是觉得手感不错,还轻微用力地捏了捏。
叶灯很虚弱,嗓子里一股血腥气,浑身都软得仿佛没了骨头,被抱起来时乖乖缩在周鸣庚怀里。
周鸣庚变回了腿,寻着路要带叶灯回去。
事故来得过于突然,他不假思索地跳进了海里,这些年不常游泳,人鱼差点把自己淹掉。
火急火燎地将叶灯救起来后,他就近找了块大石头做过紧急处理,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冬天的天空暗得快,这会儿已经很黑了,即便有救生员后脚跟上了他,也看不清楚自己水下的尾巴。
他满心都是被海浪卷走的大明星,根本考虑不了别人,其他人拦都拦不住,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估计这会儿大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焦头烂额地联系过搜救队,要通知路采做好意外的心理准备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陪着你殉情啊?”周鸣庚打趣。
叶灯还没什么力气,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几声干哑的咳嗽。
周鸣庚道:“嘘,我就随便讲两句,你不用回我,别睡过去就好。”
他把叶灯抱得更紧,试图用这种方式传递温度。
叶灯打了个颤,强撑着说:“项链……”
“那块玉?给你找着了。”周鸣庚道,“待会给你。”
叶灯摇头,表示自己问的不是玉吊坠。
在他二十四岁的生日,周鸣庚送过他一根项链,理由振振有词,说是本命年辟邪。
串在上面的东西材质很奇怪,像宝石又不像宝石,现在这么看来,有了明确的答案。
周鸣庚意会道:“哦,那是我的鳞片。”
那是他声称护身符,实则全是隐晦情意,尾巴上最漂亮的那片鱼鳞。
第86章
“蟹棒要一点, 甜不辣也要一点。”路采在小推车前指指这个点点那个。
流动麻辣烫摊神出鬼没,路采在车窗外见到一个,就喊萧远叙停了车。
附近没有车位可停, 萧远叙这时候在围着几条马路兜圈。路采争分夺秒,盯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且没有卫生保证的食物咽了口口水。
“你是路采吗?”有人问,“路采?我可不可以问你要签名啊?”
这是群初中生,刚放了晚自修来这边填肚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孩子堆里的大人。
路采见自己被认出来,爽快地在他们的笔记本上签了名字, 一放开笔就把视线直直地挪回自己那碗麻辣烫。
然而就在店主要递给他——
“城管来了,诶城管来了!”
有几辆同做路边摊生意的电动三轮车飞驰而过, 不忘转头告知落下的同行。
说时迟那时快, 摊主骑上驾驶座, 左手端碗, 右手握住车把,发动后就晃晃悠悠地开车。
跟着寒风一起吹来的, 还有一句“咱回见”。
路采:???
他刚扫了码付完钱, 差一点点就要吃到甜不辣, 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不是,我们哪里见?你把碗留下啊?”路采小跑追上去。
拖着一大堆食材和机器的电动车骑不快,摊主开出小巷子吃到红灯,很快停了下来。
路采执着地在后面跟着, 听到手机在响,以为是萧远叙问自己多久能买好, 于是一时没管,三步并两步上前要回了麻辣烫。
他端起碗,自己拿了盒盖, 扣好打包盒后正巧见到了萧远叙的车,于是站在路边挥了挥手。
上车之后他发现不是萧远叙打的电话,而是串陌生数字,便疑惑地回了过去。
萧远叙看一眼记住了号码,在通讯录查了下发现是位导演,此时应该正在导叶灯的新戏。
“请问路老师吗?”导演沙哑地问。
路采察觉到对方语气悲伤焦急,不由地愣了愣,问:“您好,有什么事?”
导演不忍将事故告知于他,为难地看了眼身边表情沉重的工作人员。
距离叶灯和周鸣庚失踪已经有两个小时,这会儿既是冬天,又是晚上,恐怕是凶多吉少,亲人有权利也必须知道这些。
“路老师,是关于令兄的事。”导演道,“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路采满头雾水,再记起周鸣庚去剧组探班了,还简单地以为周鸣庚不慎搞破坏,以至于导演找家属告状。
“你、你哥哥不见了。”导演说,“我们正在找他,一定会尽全力去找的,这个我打包票,但搜救人员说生还几率不大……”
路采无声地张了张嘴,半晌没能给出反应,仿佛听不懂导演在说什么。
紧接着,导演悲痛道:“怪我,怪我没拦住他!眼睁睁看着他掉海里去了!”
小人鱼整条鱼一松:。
另外一边,导演刚要解释来龙去脉,就听到不远处打破了死寂和抽泣,突然闹了起来。
“叶灯和周鸣庚回来了,导演!”摄像师喊,“导演你不用打电话了!”
导演正战战兢兢手握电话:。
06
叶灯一回来,就被痛哭流涕的助理抱住,随即被送上救护车,进行了彻彻底底的一番仔细检查。
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又被风吹了至少半小时,即便周鸣庚努力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但叶灯还是在后半夜发起了高烧。
睡觉之前他抓着周鸣庚的手,半梦半醒之际,感觉对方不在了,胡乱地想要寻找。
“别动,扎着针呢。”周鸣庚道。
可是叶灯坚持要牵,循着声音摸索过来,覆在周鸣庚手背上面。
这样似乎能让叶灯安稳一点,他又在生病的难受中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周鸣庚枕着胳膊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等到吊瓶输液完,护士拔掉了针,才趴在床边睡过去。
第二天,助理轻手轻脚来病房,发现叶灯已经醒了。
这人故意没叫醒周鸣庚,正举着手机,试图拍下对方睡颜。
不料被外人当场撞破,他嗖地一下把手机藏到背后,十分警惕且羞恼地望了过去,而助理选择性装瞎。
叶灯朝助理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助理会意,几乎是用气声在讲话。
“导演让你多多休息,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剧组上上下下都乐意等着,进度被耽搁归根结底也不是你的原因,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叶灯也压低了声音回答:“没事,再挂一次吊瓶,我的烧应该就退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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