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制作魔药的动作倒是很老实,每个步骤合乎要求。路希安监视着他,眼见大功将要告成,却越坐越觉得不得劲,像是有什么东西总硌着他。
可每次摸过去,都没有个所以然来。
终于,随着最后一份三星草的加入,原本色泽驳杂的魔药被黑色收敛了所有的光华,变成了繁星一样的色泽。只要把药剂喝下、辅以法术并在心里想着要变成的人的模样,路希安便能完成自己的伪装。
当初在西塞尔家时,有许多少年贵族们的聚会。他们有时私底下便会尝试这种新奇的法术。不过能否成功变成另一人的模样,也是以法术的精纯程度决定的。法术不够精纯的少年们有的只变了脸,有的只变了鼻子,甚至有人完全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丑陋的模样。
魔药到手,路希安终于放下心来了。他接过魔药,想将它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眼见他晃晃悠悠地要起身,布赖特立刻道:“我帮你拿。”
路希安点点头,笑得清浅:“谢谢你。”
布赖特从架子上取回大衣,路希安将瓶子放进大衣内袋里。做完这一切后,他发现布赖特的眼睛正盯着大衣的某处看,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在领口处居然有一片刺绣。
——写着维德的名字的刺绣。
路希安只装作没看见。他把大衣披在身上,事已成,如果不是身体实在不舒服,他现在就想跑路。眼见自己就要离开,他也没有安抚布赖特心情的心思,而是对着他打了个柔柔的哈欠。
“我有些累了。”他软声道,“我想睡一会儿,可以吗?”
路希安的确很想睡一会儿。他身体的不舒服已经到了极致。
布赖特点头。在他离开后,路希安小心地在床头设了一道禁制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身体里的不舒服像是火苗一样席卷而上,在勾至最后一笔时,路希安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他颤抖着画完禁制咒语,随后便蜷缩着倒在了床上。
痛苦。
难受。
发热。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夜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来,寒月幽幽地在云雾后露出了一角,照射着窗内正在发抖的青年。在月光的照射下,青年扭曲着身形。他的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衬衫,用力到骨节突出,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病痛,喉咙里也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热。
燥热。
疼痛……酸痛……整条脊椎的发麻,全身所有肌肉的酸软,突突跳着的太阳穴,像是整个人要被揉碎成一团水的、就连呵着气也带着热度的痛苦。
“救……”他在这极致的难受中,发出微弱的声音,“系统……救……”
“为什么……”
在咬破舌尖后,路希安终于获得了短暂的清明。他颤巍巍地要从蜷缩的姿态爬起来。他感觉很热,整个人像是被烘烤的奶油泡芙,因高温而融化的糖浆在他的血脉里沸腾逆流折磨。他捂着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想起来找点什么凉快的东西喝——无论是喝水,还是跳入湖泊。
而他在这时,也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路希安。”他听见布赖特的声音,那人的声音很模糊,“你怎么了?”
“布赖……特。”路希安努力挤出这几个字来,“我很不舒服……”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头顶上那两处越来越难过。疼的感觉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酸软,然后是酥麻。他来不及去想这种感受,便对布赖特道:“我可能需要一点药……”
“没事的,路希安。”布赖特躬下身来,向他伸出手,“你不需要药,月圆之夜,我知道那纠缠着你的卑劣血统正在苏醒,但这不是你的错……”
路希安艰难地抬起眼来时,便被眼前的所见震慑。
他看着布赖特正关怀地看着他,手里则是装着圣水的圣瓶与一柄圣器。
“我会用它洗净你的魔纹,净化你。”布赖特凝睇着他道,“这几天我已经确认了,你还是过去那个善良温柔的路希安。只要被洗净了那些魔族血统的痕迹,你还会是原来的模样……”
路希安:……
他当然知道圣水是用来做什么的,那东西泼到魔族的身上,可不只是滋滋作响。
布赖特还在继续说着,眼神深情而坚定地看着他:“路希安,相信我。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世界。你不需要药,你只需要……净化。”
“我不需要药……”路希安喃喃道。
布赖特温和而坚定地点点头,像是要给予他所有的支撑。
“……可我……觉得你……需要药!”路希安崩溃道,即使是在极度的不适中,这巨大的刺激也让他挤出了精力来回话,“等等,你以为你在演什么限制级话剧吗……靠!”
想不到布赖特这样浓眉大眼的骑士,居然也能这么疯!
路希安从痛苦的漩涡中暂且挣扎出来,先发制人,单手成印。布赖特完全没想到路希安居然会反抗,而且他的出手,是那样的狠而准。
——直直地向着布赖特的要害,没有留下一丝情面。
“路希安,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让我们回到过去,像过去那样……别反应这么过激……”
圣水落在地上被打碎。布赖特左支右绌,只是格挡,却不肯下真正的狠手。路希安当然知道布赖特没有真正想要“伤害”他的意思,可他出手却依旧凌厉得心安理得。
他知道自己如今只剩这么点力气,于是每一击都是搏命。
终于,布赖特被他重重地掼倒在了地上。布赖特张着嘴,在初时被袭击的震惊后,已经转为了愤怒:“你为什么……”
路希安给他的回答是高举起花瓶,砸昏了他的脑袋。
他喘着气,方才的斗争已经快要耗尽他全部精力。路希安颤着手,在布赖特身上结了个束缚的咒印。他没能把布赖特打死,他状态不好、布赖特身上那枚祖传的护身符也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他从布赖特的身上下来,并吃痛地“嘶——”了一声——在方才的争斗中,他的脚踝沾上了圣水,如今已经出现了一片深色的红痕。
“要命,真要命……”他咬着自己的虎口让自己保持清醒,“要命……”
这个他莫名其妙回来的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
圆月当空。
他哆哆嗦嗦地爬到了墙脚,想要支撑着墙壁爬起来。可他抓了两下,只无力地抓下一点墙灰——在肾上腺素极致分泌结束后,一切的痛苦又卷土重来。
他的头上,身后……都传来了仿佛百蚁噬心般的酥麻感,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路希安终于倒在了墙脚。
冷……不,热……
痛苦、难受、酸疼……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一个恐怖的地狱里。他一下一下地打着冷战,而那痛苦中又多出了更多奇怪的感觉。
他努力蜷缩身体,用大衣紧紧地裹住自己,因而被动嗅着上面的气息。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冷颤似的发着抖,并已经泪眼朦胧。
在那一阵冷一阵热的恍惚的时刻,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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