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让我去当猫 四(126)
贪婪富有野心的灰梦,偷偷和山族私通,产下后代的黑梦,空族的情绪比人类更激烈浓郁,也更好引动挑拨,绍修竹做这一切驾轻就熟,仿佛与生俱来的天赋一般。但现在他隐约明白,任何命运给予的好处,其实都暗中标记了价格。
没有什么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唯有早就埋下的谋划,就像他这个人一般。
起初绍修竹觉得,只要解决了梦王,再解决了灰梦和黑梦,就没人再知道他的存在。那些慈幼院里的人早就死了,绍修竹出现在梦族前也一直都带着面具,更何况改变容貌对他来说也是轻易的事情。现在又有了童半夏的帮忙,变为人类似乎唾手可得,他毕生的目标仿佛就近在前。
近在前,远在天边。
一次偶然,在某次研究实验过后,绍修竹本来已经离开,却因为落下东西,返回实验室时,他意外见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很年轻,他躺在研究台上,浑身插满各种管子,沉沉睡去,正做着与他同出一辙的实验,或是某种感应,绍修竹在看到那人的第一,他便似乎明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你们有相似的经历。’
那夜,在特战墓园的桂花树下,姜黄色的老猫卧在绍修竹的身旁,慢吞吞的在吃一盘桂花糕。
良久的沉默,绍修竹没有问那个人的名字,因为这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他望着漫天繁星,没有一颗星星真正属于他。他就像苍穹中那抹淡薄如纱的云,风一吹就散了。
‘如何才能真正解决他?’
绍修竹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引得童半夏叹息一声,猫尾安抚般拍了拍他的手腕。
‘这很难,我也在寻找最终的办法。’
‘找到了吗?’
‘我找到了你们。’
老猫答非所问,它抖了抖胡须,舔净上面沾到的糕点渣子。
‘没有人能真正避开命运,就算有再多谋划与算计,都无法保证最终结局会是自己最期待的那个。’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竭尽所能,希望命运向我们期待的那样发展。不要逃避它,要直面它,竭尽所能参与到其中,才有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如果这样做了,等到最后,即便不是最想要的结果,我们也做出了所有的努力。’
‘尽人事,然后听天命。’
童半夏很阔达,也许这是沧桑岁月留给他的痕迹。和他的目标相比,绍修竹发现自己的界或许太小了。他畏惧还未发生的事情,犹豫踟蹰,停步不前,没有迎难而上,解决一切的勇气,也没有保护爱人的决心。
他的性格便是如此,不同性格的人在面对相同的事情上,也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但童半夏有一点说的对,只要走进命运,真正参与到命运,才有改变它的可能。
旁观者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胆小怯弱,为自己能避开命运的洪流而沾沾自喜,却不知自己究竟有多虚弱可悲。
‘你要来特战上学吗?作为一名猎杀者。’
……虽然绍修竹确定童半夏是一位伟人,但有时候他真觉得,这老头是个老疯子,总能提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疯言疯语。
‘我能雇佣他作为教授,也能接受你成为我的学生。’
老猫眨了眨,透出一丝顽童似的狡黠,仿佛能看穿人心,意味深长道:
‘阳秋明年就要入学了吧,身为我的徒弟,他肯定会来特战的。’
……
“好。”
到嘴边的话最后变了。这是对命运的挑战,绍修竹说服自己。只有真正进入命运,才能反抗命运。
……
绍修竹快要死了,冰冷从指间蔓延向四肢,这是能量流逝带来的影响,他开始感到寒冷,死亡的阴影笼罩过来,持镰刀的死神已静候在身旁。绍修竹无法阻挡自己体内能量的流失,只能隐约感觉到它们如开闸后的水流,汹涌流向了另一个人。
不仅是他的能量,还有他的记忆,他的人生,他的经历,他的命运,统统都被无情夺走。但其实上,夺走这个词用得也不恰当,因为那些东西没一样真正属于他自己。唯有被他合血吞下的,那只被细心保存的草蚂蚱,属于他自己。绍修竹知道自己记忆残缺,那些重要的信息早就在之前就被……了,东皇无法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
这就足够了。
这辈子绍修竹付出的很多,得到的很少,命运对他实在太不公平,但他却不后悔,就像他最后留在日记上,却又被撕掉的那几页话一样。
【我一辈子都在对抗预言,我终于成功了】
【阳秋没有爱上我,他也不会死】
【我成功了】
他真的成功了吗,或许吧,就连绍修竹都不知道自己这一生究竟算不算成功。或许没能最后杀掉东皇,算不得成功吧,但就连他在动手前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或许他只是累了。
引动灵魂深处埋着的最终后手,自爆的瞬间宛如一盆开水兜头浇下,又像灵魂从逼仄的躯壳中脱出,获得自由。
“自爆——”
再听不到东皇的声音,在灵魂消泯于无的那一刻,绍修竹只觉得无形间束缚自己的锁链节节断开,这是他选择的死亡。
死亡让他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弥留之际,似乎有若隐若无的歌声自耳畔飘过。
【没半点风声
命运却留下指纹
爱你却不能过问】
【别走漏风声
爱我比敌对残忍
灿烂却是近黄昏】
* *
不知何时,童阳秋习惯在听歌时入睡,今夜也不例外。只不过今晚他睡得并不安稳。说来也奇特,童阳秋从小到大都没有做过噩梦,就连他年幼时被欺负的狠了,母亲担忧他抑郁自闭时,童阳秋也没有做过任何一个噩梦,就像有仙女教母对他施加了咒语一样。
但今晚却不一样,沉浸在睡梦中的童阳秋眉峰紧锁,来回翻身,被子都被踢落到了地上。骤然间他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
“绍修竹!”
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关掉音乐,童阳秋从床上起身时仍未平复呼吸,瞳孔微缩。他忘了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噩梦了,唯有那股冰冷绝望感缠绕在思绪上,久久无法沉静。
坐到书桌前,他习惯性从抽屉里拿出一根草杆,在灵活的动作下草杆被他编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蚂蚱。不知何时,童阳秋习惯用这个办法让自己恢复冷静。只是编好草蚂蚱后,他却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中。不自觉间,目光落到了那藏在抽屉深处的,有些破旧的日记本上。
冷风从背后半开的窗户吹来,带来雪的气息。童阳秋走到窗边想要去关窗户,动作间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竟把那本日记拿了出来。
绍修竹的日记,他翻看过许多次,小心翼翼保存的很好。
就连童阳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绍修竹如此在意。就像在特战初遇时,明明是第一次遇到,他却觉得这个人非常熟悉。
就好像他已经和绍修竹遇到过千百次一样。
蓦然间,童阳秋看向窗外时愣住了。只见原本漆黑苍穹竟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仿佛被浓稠的鲜血浸透了一般。猩红云层透出不祥的气息,雪片都沾染上了血色,这漫天血雪与猩红云层让童阳秋心脏噗通噗通跳的飞快,思绪一片空白,就连手中日记掉落在地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