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商人种族异闻录(155)

　　如果能够救， 那就救，救不了，那就不救。
　　和陷入人类思维的卢法斯不同，在尼亚眼中，卢法斯面临的道德选择题， 根本不存在。即使魔法师杀了所有的‘魔法生物’，那也是魔法师和被杀的‘魔法生物’之间的问题。
　　‘魔法生物’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或者众人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她唯一能做的，只不过是给被抓的‘魔法生物’一个逃跑的机会而已。
　　尼亚从不认为她应该拯救任何生物。
　　但卢法斯不同，他把拯救‘魔法生物’， 甚至于促成魔法师与‘魔法生物’共存， 作为了自己的毕生理想，这是他的责任，他人生所背负的最重要的意义。
　　所以他即不能放任‘魔法生物’不管，也不能任由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物就这样灭亡。
　　一切都是为了实现理想。
　　在理想的道路上， 是需要牺牲的。
　　卢法斯望着眼前的魔法阵心想。
　　在深思熟虑之后， 卢法斯决定牺牲自己……开辟第三种答案。
　　发动覆盖整颗星球，能够阻止小行星爆炸的魔法阵， 确实需要大量的‘魔法媒介’。
　　但是在‘魔法媒介’不足的情况下，高等级的魔法师也是有一定的几率可以成功启动魔法阵的，只不过，魔法阵发动后，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魔法师都会因此遭受严重的魔法反噬。
　　所谓等价交换，不外如是。
　　在场的魔法师之所以屠杀‘魔法生物’，是因为他们不想，也没必要以身试险。但卢法斯不一样，他愿意为了那些素未谋面的‘魔法生物’牺牲自己的性命。
　　但在牺牲自己之前，卢法斯还必须要做一件事……
　　解除和尼亚的‘伙伴’契约。
　　龙族的‘伙伴’契约会把缔结契约的双方牢牢绑定在一起，其中一方死亡，另外一方也不会独活。
　　但如果卢法斯选择强制解除契约的话，即使魔法反噬，他死去了，身为龙族的尼亚依旧可以活下去。
　　‘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到的事情了。’卢法斯仰头，看向半空中的巨龙，眼神里满是不舍和歉意，却依然独自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你可以拿我做‘媒介’啊，一只龙族能够抵得上成百上千的‘魔法生物’，只要牺牲掉我就可以达成你的理想了。”在意识到卢法斯要做的事情之后，尼亚冲着他叫道。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没有让卢法斯选择不去拯救‘魔法生物’，只是一味的想要牺牲自己。因为她知道，卢法斯是一定会选择救‘人’的。
　　在天平的一端放着理想的时候，任何事物都不能和它比肩。
　　但卢法斯也没有同意尼亚的话。
　　虽然，至今尼亚也不知道他不同意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卢法斯是爱着她的，希望她能够活下去，还是因为她也是‘魔法生物’，如果牺牲了她，无疑也会为卢法斯崇高的理想蒙上污点。
　　或者……两者都有。
　　在一片血光之中，卢法斯和尼亚之间的契约被强行解除了。
　　紧接着，魔法阵成功发动了。
　　卢法斯牺牲了自己，拯救了在场的所有生物，不管是魔法师还是‘魔法生物’，都从这场浩劫之中活了下来。
　　唯有卢法斯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那片灿烂的光芒之中，同样消失的，还有他与尼亚共同许下的誓言。
　　那句：“我喜欢你，请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的誓言，终究被他亲手打破。只留下龙族少女，独自面对失去所爱之后，无比漫长的人生。
　　“因为契约被强制解除了……所以，尼亚虽然活了下来，但我们都知道，她只会渐渐衰弱下去。”尼诺边说边走，踏上最后一阶台阶，停在了二楼。
　　庄园里的阳光依旧灿烂，葡萄的香气随着微风回荡在二楼的走廊内，淡蓝色的挂毯、鎏金的门柱，静谧又安逸。
　　一阵沉默之后，阿来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知道吗？我是说卢法斯，他知道强制解除契约之后，尼亚将会面对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尼诺摇摇头，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这种事情，大概只有卢法斯和尼亚本人知道了吧。”尼诺走到二楼的房间门口，背对着阿来说道。
　　“但是，但是这么多年了，她的精神不是一直都很稳定吗？”尼德揽着阿来，跟在尼诺身后问道，语气低落。
　　尼诺：“其实尼亚出现这种状况已经有一阵子了，起初我们也没发现，她本来个性里就有些孩子气，又总喜欢开玩笑逗小辈们开心，所以我们一直没当回事。”
　　他说到这里，也难免有些后悔，自己最近一直在忙着工作上面的事情，要不是长老会的召开，说不定自己到现在都发现不了，尼亚的精神状态其实已经接近崩溃了。
　　“这就是大部分龙族的宿命。”尼诺看向面前依偎在一起的尼德和阿来，语气近乎叹息。
　　“宿命，又是宿命……说得像是魔法生物就该这样认命似的。”阿来语气少有的尖锐，他的脑海里又开始自动响起利维坦那疯疯癫癫的声音了，黑暗永无止境地袭来，哪怕是在利维坦死后，那些话语也像是某种诅咒一样，随着时间一一应验。
　　像是察觉到了阿来隐藏的不安似的，尼德上前几步，顺势蹭到了自家伙伴旁边，把阿来搂进了怀里：“可是即使这样，我也很感谢龙族有这样的宿命啊。”
　　他的表情认真，金色的眼中仿佛藏着细碎的阳光，“如果不是因为契约，我们怎么会在一起呢？尼亚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虽然结局并不完满，但是她肯定没有后悔过。”
　　尼德高大的身形像是某种大型犬科动物一样，整只扑在了阿来的背上，边说话边黏黏糊糊地蹭着自家伙伴的脸颊。
　　阿来站在楼梯上，阳光从二楼窗户的上方斜射进来，照亮了走廊的每一个角落，他心里暖乎乎的，刚刚心底冒出的那些阴影，仿佛被晒化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尼诺伸手推开客房的房门，回身看了一眼笑得傻乎乎的自家弟弟，那双和尼德一模一样的金色眼睛里，最终还是显露出一丝羡慕。
　　不是每个龙族都那么幸运，可以找到完全合适的伙伴，更多的，则是在漫长的时光之中，相互适应与磨合。
　　但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打断了阿来和尼德的对视，“这间是尼德以前住过的房间，尼亚已经收拾过了，你们就在这里暂时安心住下，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说着，尼诺就打算抬脚走人，却被回过神来的尼德叫住了。
　　“等等老哥，你特地让维西叫我回来，难道就是因为尼亚的事情吗？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尼德问道。
　　“不，维西叫你们回来不是我吩咐的，我现在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尼诺停下了脚步，拧着眉头说道。
　　实际上，他和维西在尼德的事情上并没有达成一致。
　　维西一心认为尼德和阿来是重要的战斗力，需要及时拉拢，而他虽然知道维西说的有道理，单从黑龙一族的角度来看，确实应该这么做。
　　但身为尼德的哥哥，尼诺却希望自家弟弟能够离这些危险越远越好。
　　折中下来的情况，就变成了先把尼德和阿来请来‘龙星’再说。
　　“我叫你回来也不是为了尼亚精神崩溃的事情。虽然她确实很想见你一面。”尼诺解释道，“我本来想晚餐之后再和你讨论这件事的，但现在说也一样。”
　　他回身，顿了顿才续道：“我叫你回来，是因为，我希望在战争期间，你们能够代替尼亚，守着这群小龙崽。”
　　尼诺闭了闭眼，心情复杂：“当然，我承认我有私心，我们黑龙一族剩下的龙不多了。尼德他是我弟弟，虽然又傻又倔，还总惹麻烦……但我不希望他有事。”
　　“等会我会把‘奶酪’也送上来，这里里住了那么多年，东西都还在原来的位置，我就不一一带你去看了。”一向板着一张脸的尼诺难得说了这么多话，他站在走廊的尽头，沉默许久才最终对尼德说道：“答应我，在这里待一阵，不会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