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高一丈(42)
祝弃早已发现,元岳的纸鹤能听懂简单的指令。此时指令明确,目标又是邪祟,纸鹤们立刻接受命令,继续排着整齐的爱心队形,翩翩然向婴鬼飞去。
见自己的计划有戏,祝弃精神一振,赶紧后退好几步,站在较为安全的位置。但随即又别扭起来,因为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些纸鹤真像在对着伍哥比心。
这画面实在太美,祝弃不忍目睹地捂住了脸,从指缝里继续看。
纸鹤阵的出动令鬼婴如临大敌,刚一出动,鬼婴便指挥几人挡在前面,张开手臂想将纸鹤爱心挡住。但元岳的纸鹤也没有那么死板,立时化整为零,纷纷朝众人头上的鬼婴扑去。
纸鹤们用小小的喙啄着婴儿的头,其实是很搞笑的一幕。但那些婴儿却仿佛受到重创,纷纷发出惨烈的啼哭声。它们没有坐以待毙,马上展开反击,张开一排尖利的小牙,狠狠咬住纸鹤。
于是,一场鹤婴互啄的惨烈战斗爆发了。
祝弃看得目瞪口呆,甚至还觉得有点精彩。
元岳的纸鹤看起来美丽无害,其实比面目狰狞的鬼婴更狡诈一些。它们发现鬼婴的牙齿不好对付,竟然衔起地上的杂草枯木丢到鬼婴嘴里,趁着傻乎乎的鬼婴咬住时,再三五成群地飞上去狠啄,充分发扬了以多打少的精神。
祝弃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然后,他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伍哥头上的鬼婴,正死死地盯着他。
“靠,你不要过来啊!”祝弃大惊,转身就跑。
但随即,他停下/身,捂住耳朵。
“我们,想活……”
一个尖细的声音直接在祝弃脑袋里响起,震得他脑仁隐隐作痛。脖颈上的平安扣立时放出淡淡金光,为他缓解了不适。
是鬼婴在说话?
祝弃没想到鬼婴竟然还会跟人沟通,不禁一愣,停下转身看向鬼婴。
“想看,太阳……”
鬼婴啼哭着,笨拙地发出只言片语,它的声音像千千万万个婴儿混合在一起,无比怨毒,又无比悲伤。
河水中有无数白白的、圆圆的东西浮了上来,像是河水激荡形成的浪花。可它们比浪花更脆弱,几乎是一冲就散。
祝弃朝河边走了几步,看到那其实是一个个小小的、婴儿的头骨。
怨气冲天。
河水发出怒吼,扑碎婴儿的骸骨,那些细小的骨头化成碎屑,尚未见过世间的一缕朝阳,便永远地沉入黑暗河底。
何雪的声音在祝弃耳边响起:“还有我姐姐……我们家门前有一条大河,河水好急……”
是的,河水很急。
而何雪想起姐姐,就想起了这条河。
一个婴儿掉下去,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祝弃忽然明白了詹江为什么要跑到这里布置“百子阵”。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除了被代孕机构流掉的胎儿,更多的是深潜于河底,不知积攒几十几百年的女婴怨气。
詹江之前在山涧路布过一次百子阵——山涧路正是以一条河流而得名。
詹江说,他可以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地方。
祝弃真正地恐惧起来。
这座城市,究竟有多少个这样的“合适的地方”?
身处漫漫长夜,祝弃便以为自己见识过黑暗与寒冷。而事实上,黑暗深处仍有黑暗,寒冷深处仍是寒冷。
尘世变迁,人事全非,这些骸骨沉寂在河底,如那些被控制的女人一般沉默着,不存于世。
胸口的平安扣持续不断地散发热量,似乎在提醒祝弃不要忽视自己。祝弃恍然地伸手握住它,将它摘了下来。
玉石散发着柔和的光,照亮黑暗。婴鬼怔怔注视着圆圆的平安扣,黑漆漆的眼瞳中,映出一轮光亮。
就像太阳。
祝弃却觉得它更像元岳的目光。
“呃,要不要念个什么咒……”祝弃尴尬地说,“鬼小朋友,你看,你也打不过这些纸鹤——哦,这都是元岳的,你要是记仇,可千万要记着他,不要记着我——要不这个平安扣送你,你回家?”
祝弃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河底,突然觉得这么说的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可令他震惊的是,婴鬼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目光从平安扣移到他的脸上,竟然点了点头。接着,它从伍哥脑袋上漂浮起来,回到河水上方。
众多小婴鬼纷纷化为黑烟,重新聚集在一起。凝聚之后,它缓缓下落,同时用渴望的目光看着祝弃手中的平安扣,似乎想让他快些丢下来。
这么好说话,不会有诈吧?祝弃心里犯嘀咕,听到身后一阵响动,回头一看,纸鹤们重新勤勤恳恳地排好了爱心阵型,乖乖飘在他的身后。
有了纸鹤撑腰,他顿时多了几分胆气。想了想,自己来到这里,虽然几经惊吓,但鬼还真没对自己怎么样,还提醒自己“小心河水”——说起来,那个鬼跟这个是一个鬼么?
祝弃胡思乱想得久了点,婴鬼发出一声愤怒的啼哭,似乎有些不耐烦。
祝弃看了它一眼:“这是我——我朋友送我的,便宜你了。”说着,他手臂一扬,平安扣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流星般落入河水之中。几乎是同时,婴鬼消失了。
结束了。
狂风已停,气温回暖,祝弃瘫坐在地。
婴鬼消失的刹那,众人便纷纷昏迷倒地。他从其中一人身上扒拉出一包烟,颤着手点上,结果差点烧到自己的手指头。
说起来,怎么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祝弃沉思着,深深吸了口烟。烟草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如有顿悟,向四下看了看。
靠,詹江那小子跑哪里去了?!
第43章 骑士登场
祝弃丢下没吸完的烟,碾灭烟头,颤巍巍地跑回去开车。
詹江估计已经趁乱逃走。他要快些回去找到黄青青,在警察到来前溜之大吉——被警方从代孕机构救出来可算不上什么好事,祝弃还记得,黄青青有个非常担心她的妈妈。
一路平静,只是等到达目的地,祝弃恍然大悟。难怪感觉之前在兜圈子,原来这个地方距离河道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只是道路曲折难行。如果弃车步行,可能反倒比开车更快一点。
祝弃下了车,意外地发现纸鹤还在兢兢业业地比心,不由对元岳生出几分敬佩。
这一招对付仇人,可能比对待朋友更要立竿见影。要他真的对元岳生气,此时恐怕已经给活活气死了。
打开大门,祝弃重新回到小楼中。这里一如之前般安静,祝弃却比先前少了几分胆怯。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拿起手机,拨打黄青青的号码:“喂,还活着吗?”
黄青青接听了电话,却没吱声,只传来一阵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听起来像个男的。
祝弃慢慢皱起眉。除了自己,这里不应该有第二个男人。
这人是谁?
“喂,说话。”
“一定要赶紧杀绝吗?”对方开口了,声音冷冰冰的。
祝弃差点叫出声,这竟然是詹江的声音!
“你逃到这里来了。”祝弃喃喃道,“难怪刚才没有看到你。”
詹江呼吸一滞,他试图掩饰,但祝弃已经听出了他的动摇。
“你果然一直在。”詹江慢慢地说,“当看到纸鹤出现,我就知道你一定在附近,也一定会破解我布下的百子阵,祛除我召来的鬼婴——只是没想到你解决得这么快。我已经竭力猜测你的能为,但仍然低估了你。你不愧是百年间最强的隐机者,元岳!”
祝弃沉默了。
说实话,他有点替詹江觉得尴尬。
詹江辛辛苦苦、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才布置好了一个阵法,召唤来一个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厉鬼。然后,在短短十几分钟里就被人给解决了。
解决也就罢了,关键这个人居然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甚至可能压根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只是在做一些无聊事的时候,就顺便把他从实力上彻底碾压了。就好比两人决斗,其中一个煞费苦心,使出了家传绝技,正要与对方决一死战,结果发现对方压根不认识自己,就是一个过路的,然后在赶路的过程中,顺路把自己给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