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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倾国(40)

作者:诗花罗梵 时间:2020-03-24 19:48:13 标签:欢喜冤家 宫廷侯爵

  我直觉想要开口质疑,却又堪堪咽了回来,只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披了外袍,神色匆匆地朝门口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萧浓情忽然一顿,抬手似是想要触碰门把,到头来却轻声叹了口气,又朝我望了过来。
  眼看他回到床前,凑到脸颊边像是打算索一个暂别吻,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认命般将他拉回怀里,低头堵上了那微凉柔软的红唇。
  唇齿相融间,我听到他喃喃的声音:
  “晟鸣,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我萧浓情永远不会做背叛你的事……只要你信我。”
  闻言,我那原本有些悸躁的心忽然一动,怀抱着眼下早已亲密无间的情人,终是慢慢安定了下来。
  ……
  ……
  之后的几日,萧浓情不知是在忙些什么政务,每日早出晚归,回来后也即刻便倒下来呼呼大睡,平日里的精神似乎颓靡了许多,甚至三日之期一到也不再缠着我欢好,看上去着实有几分可疑。
  可我毕竟答应了会相信他,想想还是没有开口去问些什么,加之武馆与太学的课业也相当繁重,始终抽不出两人都有空的时机来促膝长谈,便也暂且由着他了。
  天气转热,城里的冰点铺子生意渐渐红火起来,我从武馆回到侯府,手上便多了几提冰镇酸梅汤和蜜桃乳酪冻,打算分给侯府的丫头们。
  一边啃着乳酪冻一边踏进书房,我的余光瞥见书案前正坐着一袭凝重的影子,看起来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颇久;本以为是难得早归的萧浓情,谁知站定了仔细借着窗外明朗的阳光看去,竟是本侯那已有好几日不见的崇贤弟。
  我便愉悦起来,出门吩咐路过的侍人去给御史公子端几份冰甜点,转头见崇少仍在发呆,便上前去敲敲他眼下的桌面,悠然道:“贤弟,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找愚兄玩?”
  沉浸在神游之中的崇少嚇了一跳,愣愣地朝我看过来,好半晌才回过神,有些紧张似的四下张望一番,咬唇道:
  “晟鸣兄,可否……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颇奇怪地挑起眉,起身将门窗锁好,又在他的示意下一齐蹲到书案下的角落里,这才掏了掏耳朵看向他,想要瞧瞧我这贤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崇少攥着自己的衣角,额头上隐隐冒出了些细汗,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惊魂未定般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晟鸣兄,我知道这件事也许有些骇人,但是……其实……”
  他挠挠头,似乎觉得径直说出来太过唐突,便定了定神,从头开始对我娓娓道来。
  “起潭近些日来案牍劳形,已是消瘦了许多,我想着要给他炖补些好的,昨晚便偷偷到我爹房里的藏阁想要取一支老参;哪知还未得手,我爹他忽然携着张阁老和佥都御史回来喝酒,我一时慌忙躲到桌下,便听到了他们几个的谈话。”
  我愣了一下,看着崇少这凝重的神情,已是隐约预感到了几分。
  “我听张阁老道,吏部与兵部这些日来风波不断,被罢了好几位四品大员,连老态龙钟的兵部右侍郎都被皇上勒令收拾铺盖回了老家种田;眼下皇后有孕,怕是镇南王将有所异动。”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道:
  “然后我爹便喝着酒谈起镇南王,道他毕竟还以为恭宁伯家的那位就是自己的亲儿,孰不知皇上早十八年就识破了这点伎俩,将计就计把儿子寄养在宫外,又藉此威慑镇南王,实是高明。”
  我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上的乳酪冻几口塞进嘴里,摸着清凉了许多的肚皮幽幽叹口气,心道这一日果然还是来了。
  崇少之父都御史崇徵、不久前才诞下皇女的淑妃娘娘之父张阁老、以及崇大人的义弟佥都御史,都是皇上身边最近的近臣,也是少数的从未对极乐侯备受盛宠一事发表过异议的朝臣;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不信了。
  原来他们竟都知道,眼下也只待看那再度担忧皇上的嫡子会威胁到我地位的镇南王笑话。
  语毕,崇少朝我看了过来,目光中满是复杂之色:“晟鸣兄,原来你真的是太子。”
  我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道:“皇子而已。就像贤弟你之前所说的那样,皇后现下有孕,指不定这一胎便是皇嫡子,背后又有朝中诸多靠山在,这把椅子愚兄哪里争得起。”
  “不太可能了。”
  “嗯?”
  崇少又是警惕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我先前确乎是这么以为的,然而我听我爹他们说……他们说若这回镇南王一事得以平定,皇上定然会迎小侯爷入主东宫,毕竟要他再生出个能捱到成年的皇子,怕是比登天还难。”
  见我神色微动,崇少凑过来认真道:
  “晟鸣兄,先帝荒淫无度,前后诞下子女数以百计,却只有两个皇子堪堪活到成年,你道这是为何?”
  我摇头,心下忽然跟着紧张了起来,崇少也并不吊人胃口,将他所听到的惊天秘密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我。
  “是说,先帝那群魔乱舞的后宫中,有奸妃为保自己的皇长子继位,串通太医院院使给先帝下了名为九死一生的断子绝孙之毒,该毒若生女则罢,生男便是九死一生,且还会遗传。
  “只是没想到因先帝风流,数十个皇子中还是有两个皇子躲过一劫,这奸妃的皇长子也被少年镇南王所暗杀,到最后平白便宜了渔翁得利的皇上。”
  “……”
  我听得额角冒汗,忍不住抬起手来拭了拭,只觉得这些宫里的旧事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复杂得多。
  “因这断子绝孙之毒会遗传,为了后继有人的镇南王不知生了多少个王女和夭折的男嗣,才生出他身体康健的王世子来,恰与比他命好些、头一胎便诞下大皇子的皇上时候相当,想来也是铤而走险,暗通宫人意图将自己的儿子换进去当太子,哪知阴谋败露,皇上又将此事压得很紧,他并不知晓自己的世子竟当真成功被换进去、还被皇上将计就计了。”
  崇少分析得头头是道:“眼下皇上根本也再难生出皇子,还时时拿嫔妃有孕、许会是下一任皇储之事来刺激镇南王,想的便是要他趁早亮出底牌,了结这段陈年恩怨罢了。”
  “……”
  见我还在恍惚,他眼神一凛,最后总结道:“可以说,除非晟鸣兄是当年没能被换进宫的镇南王世子,不然这把椅子迟早是晟鸣兄的。”
  ……
  听完自家贤弟的梳理,我终是明朗了许多,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桌下站起来揉了揉自个儿有些酸痛的腿。
  崇少见我如是反应,也站起身来抻抻衣角,有些纳罕般问道:“晟鸣兄,你……没被此事吓到吗?”
  “我还能有什么被吓到的。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却也不知是福是祸。”
  听到侍人敲门,我便去接了一盘冰甜点回来,面无表情地在书案前坐下,乜斜着眼看向崇贤弟:“哥哥要做皇帝了,你高兴吗?”
  “高兴呀。”崇少眨眨眼睛,叉了一匙冰镇蜜红豆送入嘴里,脱口而出的话果然天真得要命,“若晟鸣兄当了皇帝,不就可以把起潭许配给我了。”
  我手一晃,银叉便径直摔在了桌上。
  欲言又止地瞅着眼前与那满心桃花的萧浓情相差无几的崇少,我叹了口气,幽幽道:“贤弟啊,你与极乐侯毕竟相知多年,且动动你那聪明绝顶的小脑瓜来想一想,你觉得愚兄想不想做皇帝?”
  崇少见我面色微沉,这才迟钝地明白了过来,慌忙起身道:
  “对不起,晟鸣兄,我……”
  我摇摇头,颇有几分疲惫地揉揉自己的额心,道:
  “你先回去吧,愚兄想一个人静静。”
  ……
  ……
  入夜我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细想着白日里崇少所说的种种,久久不能入睡。
  这几日萧浓情时常彻夜不归,是否与镇南王异动有关?
  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皇上现下又在打些什么主意;半晌只苦于失眠,便披衣起身,打算趁夜色尚不算浓的时候出去走走。
  眼下连崇少也知道了这件事,却显然无力与我分忧,甚至还一昧沉浸在日后或许可以与徐起潭共结连理的美梦中不可自拔,而对那隐隐已有了预兆的危机浑然不觉。
  我在这城中古朴的街巷间悠然走着,一路寻着灯火的倦色漫无目的地闲逛,未过多时便走到了月牙角。
  这月牙角本是京城某位富商修筑的私家园林,后因主人于二十年前牵扯到了争储一案,给镇南王贡了不少银钱,事败后便被皇上抄家,拆了围墙作为游园供百姓观览休憩,风景端的是秀丽如画,素来是城中男女花前月下的幽会圣地。
  不过今日毕竟不是什么佳节,这会儿又属实晚了些,清幽的一潭碧水旁没有什么人影,只余下天边一轮稍显冷清的弯月。
  我正坐在一丛醉鱼草边歇息,想着吹会儿凉风便起身回侯府去,哪知双脚一滞,因习武而灵敏了许多的耳朵忽然听到了些窸窣的脚步声。
  本来这游园并非我专享,同样有人来此散步也无可厚非,可若被城中百姓看到极乐侯独自一人在这月牙角伤怀,委实不太体面;于是我便缩着身子将自己隐匿在草叶的遮掩中,定睛朝来人看去。
  脚步声愈来愈近,我看到那一双走到潭水边的雪白绣靴,居然有几分熟悉。
  我揉了揉眼睛向上看去,确认来人是迟迟还未归家的萧浓情不假。
  我松了口气,刚想起身去唤他,却又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月牙角也就罢了,这萧浓情打从西域回来后,平时的穿着已较之以往朴素了许多,还从未像今晚这般做过如此花枝招展的打扮,倒与当日在花想楼内逢场作戏时的衣裳差不多,看起来那叫一个俊美风流,简直像是来与情人幽会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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