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倾国(19)
崇少素来嗜甜,每每城中有新开的甜品坊和糕点铺都会拉着我四处品评一番,本以为即刻便会答应下来,哪知我走了几步后才发现他还在原地,全然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那个……”崇少犹豫了一下,颇有些惭愧地挠挠头道,“昨日傍晚我磨了起潭好久,才勉强邀得他今日与我一同去清弥斋赏画,不若明日再与晟鸣兄去吃茶可好?”
我看他一眼,扭头便走。
“晟鸣兄!”崇少在身后慌忙唤道。
……
……
弟大不中留,弟大不中留啊。
我独自坐在城西的茶楼忿忿地喝着没滋味的小白菊,想到崇少这会儿正在跟他的情郎风流快活,只留下愚兄我一个孤家寡人在这里以茶代酒聊以**,心中便一万个不快活,只恨不得那两人赶紧看对眼双宿双飞,别再来烦扰本侯了才好。
与此同时我也悲哀地意识到,完了,崇少这回断袖是玩真的,比真金还真;莫说是他的晟鸣兄,怕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最近的日子过得委实太无趣了些,不若明早去上学吧,欺负欺负授课的博士与同窗,总比漫无边际地流落在这京城来得有意思些。
正百无聊赖地托腮看着窗外暮春的风景,我忽然瞥见远处巷口的榆树下缓缓行来一抹熟悉的身影;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竟是已换了一身素服的萧浓情。
萧浓情貌似心事重重地从那东头走来,即便已是十足低调,容貌在周遭那稍显晦涩的行人中仍是显得扎眼无比,很快收获了不少姑娘殷殷的青眼;当然,或许也包括那些个想看他躺在本侯身下的姑娘。
我瘪着嘴见他越走越近,终是停在了不远处一间典雅清幽的小楼下,朝楼上张望了片刻后,便低头在那里状似纠结地徘徊了起来。
于是我默默地喝完小白菊后,便一溜烟儿下了楼,躲到树后眯起一双犀利的眼睛,打算看看这只貌似与本侯同样无聊的野鸡美男上这里来做什么。
只见萧浓情踌躇良久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走上前,对那门口迎来的一个茶壶打扮的人道:“这位大哥,在下前来拜会鸣香姑娘,不知可否代萧某传个话?”
我一愣,心中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抬头朝那楼上秀气的招牌望去——
点绛阁。
我一口老血卡在喉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总算想起了这茬。
那日我与崇少从花想楼回来后,为了避免穿帮便遣人去点绛阁打点了一番,教他们也佯装楼内确有鸣香这等人物在,若是萧浓情遣人来问,便跟他道是鸣香抱恙在身不便见客;哪知这自诩深情的野鸡美男等不来鸣香好转,竟是亲自登门来寻了。
茶壶果不其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道是会帮萧浓情去问问;未过半晌便一脸歉意地回来,跟他说鸣香姑娘还有些不便,不如请他先行回府,来日再叙。
我暗暗松了口气。只见萧浓情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便请大哥再代萧某知会鸣香姑娘一句,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萧某一日不见鸣香,便一日在这点绛阁外守着。”
“……”
我眼睁睁看着萧浓情转过身来,淡然地拂一拂衣袖,上了这紧挨着点绛阁的茶楼。
……
心中后悔了一万回那日在花想楼的莽撞,竟招惹了这么个难以善后的麻烦来;我懊恼地蹲在树下挠头,唾弃了自己许久后,抬眼望了望楼上,又悄悄地跟了上去。
正值午后闲暇时光,茶楼中的人已是多了起来,萧浓情四处寻不见雅座,便坐到了方才本侯吃茶窥他的窗边,教伙计将那桌上的残茶撤了,自己则点上一壶龙井,当真耐心地等候了起来,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之意。
我哼了一声,心里暗道活该,也没了继续看他在这儿自媚的心思;甩了甩手正打算走人的时候,我看到萧浓情一顿,发现什么似的弯下腰来,从身侧捡出一块布样的物事,似乎是本侯刚刚落在这里的手帕。
他清眉微蹙,将那手帕放在鼻下轻轻一嗅,神色忽然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我一愣,忙闻了闻自己的袖口。昨晚沐浴时用的是宫里的熏香,论理这帕子上应当不会沾到什么味道才是,萧浓情便是再多心,也不至于即刻发现本侯在此处逗留过。
我见他捏着那帕子,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微眯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手指忽然抬起,轻轻抚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想到不久前与他在御书房外的种种,我登时悟了过来,一股压根儿不知打哪儿来的红潮迅速漫上双颊,下一刻只觉得更窝火了。
这姓萧的野鸡分明是在孜孜不倦地追求鸣香,居然还敢在这个时候遐想本侯?
我磨着牙,心底的恶意与忿恨交织着翻涌,下沉着遇到不久前那难以言状的暧昧,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萧浓情饮了半壶茶后,便起身离了雅座去小解,我看着他那似乎消瘦了一些的背影,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沉吟良久后,我起身走到他的雅座边,瞥了一眼被他叠好放在茶盏边的手帕,从怀里拿出那本饱经风霜的《风流侯爷蜜会霸道情郎》,迅速地摊开、撤离,仍是回到方才隐匿的地处蹲下了。
于是萧浓情回来后,便发觉自己桌上多了件陌生的话本,疑惑地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似是想要归还给原主;下一刻却被那书中内容牢牢吸引住了视线。
为了确保能引起萧浓情这只童子鸡的兴趣,我翻到的是一页十足火辣的春宫插图,那模样肖似他本人的萧郎被俏侯爷压在画舫中如此这般,想必只一眼便能教人欲罢不能。
我看到萧浓情果然迟疑了一下,正欲拿起它的手一顿,极不可思议似的瞪圆了眼睛;见四周不似有人来讨这话本的样子,便也终是撩起衣摆坐下,借着茶壶的遮掩细细翻看了起来。
萧浓情就这么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面上表情果真精彩纷呈,也如昨日的本侯那般,先是震惊、羞恼,似乎下一刻便想要撕了这话本去找主笔的酸书生算账;却又深吸一口气,顶着殷红冒烟的双颊不可自拔般看了下去。
……
他在这茶楼里持续入迷地看着,仿佛全然忘了自己还待着的鸣香姑娘,一直到窗外日薄西山才如梦初醒,一个激灵扔了手中话本便想起身离去;似乎又见此时茶楼已人烟寥落,无人注意到探花郎在这角落里做什么,便将那话本收入怀中,掩饰着匆匆下了楼。
看着萧浓情那仓皇离去的背影,我的唇角慢慢勾起来,一个阴谋大计已然在胸中成形。
……
是夜,我奔进御史府一脚踹开崇少的房门,提着灯将那床榻上睡得口水直流的贤弟唤醒,平静道:
“贤弟快别睡了,来听愚兄讲件正事。”
见来人是我,迷迷糊糊的崇少忙一个骨碌翻起身来,依言坐到桌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很快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我放下灯,回想着白日里的种种,高深莫测地笑道:“愚兄不才,从此也不再惦记劳什子骊珠儿玳瑁儿,现下已是觅得了新的良人。”
单纯如崇贤弟自是不知他的晟鸣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好奇道:“哦?是哪位佳人?”
我笑得更恶意了。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萧浓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火箭炮:17127421 x1、sweetpeach x1、z阿尼是条废鱼 x1
感谢手榴弹:z阿尼是条废鱼 x1、顾渎 x1、瓜子不上火 x1、最是袭人橙榴香 x1
感谢地雷:吉尔 x4、我妻草灯 x3、长白客 x3、裤衩衩哟 x2、熊仔无敌 x1、宝贝陆比心 x1、烤肉2号 x1、跋涉晨昏 x1、最是袭人橙榴香 x1
感谢营养液:Bilgewater x163、花粉 x20、20386565 x9
第18章
“……”
崇少看着我,低下头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后,便凑过来,试探着将掌心放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拍开他的手,正色道:“愚兄并没有发烧说浑话。且想一想,还有什么比看死对头断袖给自个儿更大快人心的膺惩哪?只要本侯是上头的那个,即便两人的绯闻日后在这京中流传开来,也称不上什么丑事;可他被挑的萧郎就不一定了。”
我眉飞色舞地说着,愈发觉得想出这般计谋的本侯果真英明神武、颖悟绝伦,仿佛下一刻便能看到野鸡美男放下架子追在本侯身后凄凄哀求、最后却被始乱终弃、终日以泪洗面的可笑模样,胸中郁积许久的恶气仿佛也在一瞬间消散,迫不及待便想捋起袖子去实施了。
见我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报复计划中不可自拔,崇少这才慢慢明白了过来,迟疑着道:“是说……晟鸣兄你打算佯装去追求萧兄,要他断袖给你么?”
“不错,”我递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仍是扬着嘴角道,“想来这姓萧的野鸡并不热衷女色,年近十八家中也没有妻妾,会不会好男色也着实不一定;本侯英俊潇洒魅力非凡,挑断他的袖子亦并非难事。”
见崇贤弟蹙眉听着,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会意地来赞扬本侯,我顿了顿,沉下脸道:“怎么,贤弟你能断上那个徐起潭,还不许愚兄我去逢场作戏断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袖不成;还是说,你信不过愚兄有这个本事教他萧浓情/欲罢不能?”
“愚弟并无此意。”崇少连忙否认,沉默了一会儿又挠头道,“只是今日我觉得晟鸣兄……也……也不似全然不会断袖的模样,当真是假意追求萧兄作戏也就罢了,日后若一时不慎陷进去,我忧心晟鸣兄会……”
“呸,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说断就断么?”我懒得唾弃他这荒唐的念头,伸出手来给自个儿扇了扇风,眸光一沉便道,“贤弟大可放心,愚兄自当全身而退。”
……
于是兴致勃勃地跟崇贤弟讨论这一恶计到后半夜,便也靴一蹬紧挨着他在这御史府中睡下了;翌日起床洗漱过后,我见天色还早,尚不及打扮一番去挑某只野鸡的时候,便瞥了一眼正在束发的崇少,打算难得地同他去上一回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