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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命大臣自顾不暇(44)

作者:岩城太瘦生 时间:2019-10-23 17:14:34 标签:情有独钟 强强 宫廷侯爵

  萧绝抱着酒坛子,指着萧贽,开始跟许观尘告状:“他公报私仇。”
  许观尘赶忙握住萧贽的手,安抚住萧贽,一面问道:“怎么了?”
  “他让我天天守城门!”
  许观尘看了一眼萧贽,不大好意思地低了头:“守城门这个主意,其实是我想出来的。”
  “现在他还让我去雁北。”
  许观尘愈发低了头:“去西北这个主意,其实也是我想出来的。”
  “嗯?”萧绝转头看他,眼中清清楚楚,毫无醉意,“你就那么想,像你那些父兄叔伯一样,死在雁北?”
  “我不想。”
  “我也不想。”
  许观尘轻声道:“这回不是要你去雁北,只是去停云镇做迎接西陵三皇子元策的使臣。”
  萧绝气得要摔酒坛,到底还是没摔,目光逼人:“你选我做什么?”
  “端王府与西陵是世仇,元策又常年在西北征战,他算是半个将军,我们这儿也出一个将门之后,辈□□份相当的,就只有选你了。”
  萧绝道:“我们朝里就没有别的将门子弟了?”
  “有。”许观尘指了指自己,“还有我啊。”
  “你……”萧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看他身板与面色,摆了摆手,“算了,那还是我去吧。”
  许观尘朝他笑了笑:“这回三皇子来金陵,是为了商议西北的划界。若是事情顺利,不单你与我,百姓将士,也都不会死在雁北了。”
  “我知道。”萧绝别过头,摸了摸耳朵,“我只要把人平安送到金陵就行了吧?”
  “迎来送走,他们在金陵的诸事,都有你管。”
  萧绝以手比刀,手起刀落:“那我能宰两个西陵人出出气吗?”
  “恐怕不行。”许观尘摇摇头,“事关两国国事,雁北千万百姓的性命,不是两个西陵人就比得过的。”
  萧绝撑着头,随口道:“他们自诩兵强马壮,那我把他们带去赌馆乐坊,叫他们日夜颠倒,体质渐虚,腐化一下他们的生活行不行?”
  许观尘失笑:“这个可以有。”
  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月光浸凉了石阶,虫鸣渗入青石砖的缝隙中。
  萧绝闷了两口酒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方才说,西陵的三皇子元策?”
  许观尘道:“是他,他是那边的使臣。”
  “元策。”萧绝抱着酒坛,恍惚道,“就是十三年前那个,几乎攻下整个雁北,害得你我父兄,战死雁北的那个元策。”
  “是他。”
  “那时候我与娘亲住在临阳镇——临阳镇是汉名,那里原本叫做太阳落下的地方。有一位少年将军,带着军队,与元策僵持了半个月,但是最后,镇子还是陷落了。前一天晚上,将军派人送镇中妇孺往东逃,正巧西陵的军队也从东边包抄。那个元策,骑在马上,盔甲亮晶晶的,刀尖抵在我心口上,要我说一句话,说……说我梁国无人,江南千亩良地,尽归西陵。我说了,我娘把我的脑袋按进沙地里,要我说的,于是他放我们走了。”
  萧绝笑了笑,笑里尽是屈辱、苦涩与不甘:“我最后往回看了一眼,我看见那位少年将军的头盔,用长剑挂在了最高处。多少次梦回,我都梦见这个。”
  许观尘久久不语,萧绝便转头看他:“你怎么不说话?我又不可怜。”
  “那位少年将军……”许观尘被萧贽握住的手,攥紧了,“是我兄长,他在临阳镇战死。”
  “对不起啊。”萧绝拍拍他的手背,“不过你兄长还是很厉害的。”
  夜深,虫鸣渐息。
  萧绝将空了的酒坛倒扣在石板地上,身子往后一仰,倒在石阶上,道:“你在雁北待过一年,雁北有一首歌儿,你会不会唱?”
  “哪一首?”
  他唱得轻,记不得的地方,就哼着带过去:“牵马饮天山,满河白月光。蛮人夜侵袭,敌血洗长枪。……夜来千帐灯,闻处有群狼。阿姊前日嫁,稚子学扶床。妇孺耕田垄,相犁不成行。……望尽屏障里,何处是我乡?”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萧绝站了起来:“天晚了,不打扰你了,我娘还等我回家喝汤呢。”
  他提起空了的酒坛子,跑了两步,一点脚尖,就翻过了围墙。
  此时起了风,许观尘抽了抽鼻子,握着萧贽的手站起来:“冷了,我们也回去吧。”
  这一晚许观尘睡得并不好,他梦见临阳镇里——他在雁北一年,曾经去过这个镇子,那镇子被大火烧了个干净,收复失地之后,重新建了起来。
  他梦见临阳镇里大火冲天,果真像是太阳落下的地方。渐渐坍塌的土围墙,一柄长剑立在上边。
  那上面,只有一柄长剑,却没有兄长许问的头盔。
  许观尘站在沙丘上,身后山脚下,开遍一种叫做知节莲的白色小花。他唤了一声“哥哥”,从梦中惊醒,一探额头,面上全是冷汗。
  萧贽伸手把他抱进怀里,拍拍他的后背。
  他醒来的时候,还是清晨,天光熹微。他再无困意,窝在萧贽怀里发了会儿呆,就起来了。
  昨晚他在灯下研究丹书铁券,没来得及收起来,所以那丹书还放在案上。
  许观尘换衣裳的时候,随意一瞥,忽然想起什么,披着衣裳就跑过去看那丹书。
  丹书铁券不过就是一个大铁块铸成的板子,上边铸的字,用丹砂再描过一遍。为了取信,通常分做两半,一半由朝臣拿着,另一半存放在宫里。
  朝里功臣重臣,不出十家,会有这样半块铁券。又因为各家功绩各不相同,那上边铸的字也有所不同。
  许观尘一开始只顾着看上边的字,看是否回文藏头,再看看是否有机关什么的,却不记得要看一看那丹书本身。
  他一开始,是把着丹书双手捧着,举过头顶的。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东西又厚又重,沉得不像样子,现在再拿起来,他好像就有些明白了。
  许观尘赤着脚,跑到萧贽身边:“萧遇之,这个丹书,好像有点太重了。”
  萧贽将丹书拿起来掂了掂,点点头。
  许观尘想了想:“这里边……恐怕还铸了别的东西。”
  这日用过早饭,他二人一同回了宫。
  许观尘怀里抱着装有丹书的匣子,马车辚辚,檐下铜铃正响,过了三重宫门,径直在英武殿前停下。
  英武殿里存着九块只有一半的丹书铁券,定国公府的,自然也在。
  他二人一同入殿,许观尘将怀里的丹书铁券交给萧贽,朝着国公府的位置做了三揖,然后上前捧起另一半丹书。
  萧贽拿出匣中丹书,两半正好合上。
  许观尘抱着手里的丹书,回想国公府的那一半,好像是更沉一些。
  他把另一半丹书也放到萧贽手里,萧贽掂了掂,与他交换一个眼神,笃定地点点头。
  “你若是想,便让匠人熔开看看。”萧贽道,“丹书再铸一个也无妨。”
  “事关重大,你有没有信得过的匠人?”
  萧贽将两块丹书叠在一起,放在匣中。一手抱着匣子,一手牵着许观尘,出了英武殿。
  马车出宫,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出了城,在金陵城外的军营驻扎地停下。
  这是裴舅舅所掌管的军队的驻扎地,裴舅舅得了特准,军中可以自铸武器,所以萧贽带许观尘来这里找个打铁匠人。
  裴舅舅今日正巧在营中,知道他二人要借匠人一用,把军器处的人喊出来,只留了一个老铁匠。
  许观尘打开匣子,将两块丹书交给老铁匠:“劳您看看,这两块铁块,是不是不同重?”
  老铁匠年纪虽老,力气却大,一手托着一个掂了掂,又用称重称过一遍:“回公子的话,两个东西确实不同重量。”
  许观尘心思一沉,又道:“能不能劳您把东西熔开看看?”
  老铁匠点头应了,捧着丹书走到火炉边。他不识字,所以也不认得这是什么东西,许观尘让熔便熔了。
  他捧着看了一阵:“这东西重一些,里边若是有东西,大约是铜或金,熔开外边的,连着里边的,一整块都熔开了。”
  “那……能不能像北边人砍铁桦树似的,先用烧红的铁块熔开一些,再用东西劈开?不是说有削铁如泥的宝剑么?”
  老铁匠掀了掀眼皮,拿起工具,笑道:“削铁如泥的宝剑在话本子里,不过前几日锻出来一把比较锋利的剑还是有的。”
  火炉烧得旺,军器处热得很。
  老铁匠用手背抹去额上热汗,不等多久,便道:“公子,有隔层。”
  许观尘凑过去看,丹书边沿烧得微红,只了熔开了薄薄的一层,便看见厚重的丹书当中一条细缝:“能不能撬开?”
  “好。”
  老铁匠拿起锤子凿子,沿着丹书四周,敲了一圈,他又将丹书固定在石案上,举起长剑。
  一声巨响,丹书再一次被剖成了两片。直至今日,他才知道,定国公府丹书,是由一个铁匣子与藏在里边的金板制成的。
  那金板很大,严丝合缝地与铁匣子贴合。因为取出来时费了些功夫,有些变形。
  老铁匠道:“同样金子更重些,所以这东西也更重。铸个金板,再铸个铁盒子,完全合得上,最后还封起来,这样的功夫,要御用的匠人才有。”
  许观尘拿起另一半丹书:“这一块,麻烦您也熔开看看。”
  另一片丹书里,是一块小小的金牌,同样十分合契。
  许观尘看了萧贽一眼,向老铁匠道过谢后,嘱咐他不要把事情说出去,拿起东西,一同出了军器处。
  金陵城外驻军营帐里,许观尘将被剖成四片的丹书、一块金板、一面金令牌放在案上。
  因为要把东西严丝合缝地放进丹书里,所以金板与金令牌铸得并不是很精细。
  金令牌两面各有一个“御”与“令”字,是从宫中那片丹书中取出来的,自然是号令什么用的令牌,由皇帝亲自保管。
  金板上只有很简单的线条,取出来时,没注意究竟是哪边在下,哪边在上。现在许观尘把它翻来覆去地看,也分不清这上边画的到底是什么。
  他提笔沾墨,将金板上的线条描画出来。
  还是想不明白,许观尘抬眼看向萧贽:“萧遇之,你看这铸的像什么?”
  萧贽陪他看了一会儿,许观尘随意一瞥,忽然看见营帐里挂着的羊皮舆图。
  行军打仗,必定带着舆图,裴舅舅这儿有这种东西,也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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