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总是觉得哪里不对(42)
没有什么可同情的,他沈君睿是夏国的君王,拥有万里江山,肩负千万万百姓的责任。就算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可他只要一直存在着,他只要能够一直思考的,一切就都是真实。
“从你的身体状况来看,你大概只是感觉不到疼痛,可是该有的伤害都会有。严旭被斩首后没有复活,就算没有真正的死去,看起来也会受到什么限制,再也回不到这里来。”景仁帝淡淡道,“朕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但想来应该是还没有达成目的,那就不要死,也不要因为不怕痛让身体残疾行动不便。”
“我会养好伤的,”肖锦意道,“呼延曦在我意料之外,目的不明,我必须活捉他,从他口中问一个人的下落。”
景仁帝沉默一会儿,将一直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吊坠取了下来,放在肖锦意的手上。
“这是你送给朕唯一的礼物,朕一直随身带着。不过想起你当时的眼神,大概是给错人了吧?”景仁帝一直平静地说道,“朕不是你要找的人。”
将带着景仁帝体温的吊坠握在手中,肖锦意铁一般的手臂竟然在发抖。他又乖又懂事的小皇帝,明明是九五之尊,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却这样珍视着自己这个毫不起眼的小道具,一直随身带着。他对这吊坠的珍视,分明就是对自己的珍视和喜爱,现在却要原封不动地还给自己吗?
是任务重要,还是情感重要?
在理智与情感的冲突中,景仁帝选择将一些埋在心底,按部就班地继续做他认真负责的皇帝,选择将吊坠还回来,将自己的感情永远地藏在心中。景仁帝永远都是理智的,他能够抑制住所有任性,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心疼心怜。
景仁帝看着吊坠的视线中没有任何感情,可肖锦意分明能够感觉到小皇帝心中的不舍和难过。
所有一切都是虚幻,只有这个东西有可能才是真的,他却要将这唯一真实也还回去。
对于肖锦意而言,他大概永远也无法让理智占上风。
抬手将吊坠再次重新戴在景仁帝脖子上,肖锦意说道:“这是臣妾的家传宝物,比臣妾的性命还要重要。臣妾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陛下,请陛下收下臣妾这一份心意。”
当吊坠再一次戴在景仁帝身上时,肖锦意便明白了。在他心中,任务高于生命,而景仁帝高于一切。
他甚至舍不得小皇帝皱一下眉,只想将他好好呵护在怀中珍视。
景仁帝摸了摸颈间的吊坠,表情不变,手指却舍不得从吊坠上移开。他低声道:“你方才说自己要通过呼延曦找到一个人,朕觉得你似乎曾经将朕当做了那个人,而这个吊坠应该是找人的唯一信物,你要将此物献给朕?”
“不是,”肖锦意干脆地说谎道,“这只是我想送给陛下的。”
景仁帝握着吊坠说道:“肖锦意,你不必用愧疚的眼神看朕,你并没有错。”
“你没错,你们这些人没错,这片江山也没有错。”
“错的是朕,朕应该规规矩矩地与其他人一样做自己应做的事情,而不是非要刨根问底去想明白一些事情。”
“人生难得糊涂,朕不该活得这么清醒。”
第51章 惊变
距离大军抵达已经过了半个多月,肖锦意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漠北危机已经解除,按理说景仁帝应该班师回朝了,不过他却留在了这里。
这并非是任性,而是漠北情况复杂,先帝留下的制衡镇北侯的人和牧族的内奸,什么样的人都有。而漠北远离京城,容易生变。既然来了,那么为了漠北的百姓,景仁帝也要将此处整顿一下。
半个月下来,景仁帝借着战争之便大刀阔斧地调动漠北人员,在肖锦书这个军师的辅佐之下,很快就将漠北上下的蛀虫清理干净。然而这么一来,可用之人就少了。
镇北侯一家就剩下一个残疾军师一个肖锦意,肖锦书本来就善谋不善战,不适合做领军之人;至于肖锦意,就算他自己想留下来,景仁帝也不会留他。自从肖锦意为他重新戴上吊坠后,景仁帝便下定决心,此生的皇后只可能是肖锦意一人,能留住一刻便是一刻。
好在肖锦书也认为自家妹妹不该在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们从小宠到大的妹妹,还是好好待在皇宫中做全世界最尊贵的女人才好。过去肖锦书认为皇后就是个虎狼之地,自己耿直的妹妹说不定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怎奈先帝指婚,全家都不愿,却也没办法。而现在看来,景仁帝对自己妹妹根本就是痴心一片情根深种,肖锦书还从苏怀灵那里打探到后宫的情况,皇上为了皇后贬四妃,原本准备选秀后来也下旨不选了,每天夜宿栖凤殿,比一些妻妾成群的大户人家感情都好。
肖锦书这才放心了。
至于为什么是从苏怀灵那里打探消息,主要是苏怀灵不管在锦衣卫待多长时间都不是什么有心机的人,肖锦书观察了很长时间才确定可以向此人打探。还因为苏怀灵回到边城后,井西献就让她恢复女装,对肖锦书就说是宫中跟着皇后来的宫女,肖锦书觉得宫女会比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更了解后宫,所以才选定了苏怀灵。
当然,他也是问对了人。
知道帝后感情很好,肖锦书的心才略略放下来。而当景仁帝将无限的信任交给他,军中文职人员都是让他肖锦书推荐的后,肖锦书对景仁帝的尊敬更是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在听到景仁帝让自己举荐有用之才时,肖锦书曾问过:“陛下难道不怕外戚专权,拥兵自重?”
景仁帝当时的回答的是:“若朕无能,非外戚亦可专权。”
言下之意便是景仁帝能用并且敢用肖家人,也有信心让肖家乃至任何人都升不起别样心思。
“陛下宏才大略,自然是无人能有不臣之心。可是权势动人,若是幼主势弱,臣恐有人生出不轨之心。”肖锦书非常直白地对景仁帝道。
“朕之子,待年岁足够之时,必会隐瞒身份到军中历练。”景仁帝道,“不求他文武双全雄才伟略,只求他知民间疾苦百姓不易将士热血。朕不需他成为将领,只求他磨砺心志。届时,就拜托兄长多多雕琢了。”
肖锦书明白了,这位小皇帝的目的并非是牢牢地握住自己的皇权不放,而是希望自己的皇权能够为夏国带来更多的好处。对于自己的子嗣,景仁帝也是这个要求。
“臣遵命,肖家乃至肖家后人,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肖锦书真心诚意地说道。
十几天后,漠北的官员终于补得差不多了,皇后的伤也好了不少。他武功高,恢复力也比旁人强很多,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伤的最重的肋骨也好了不少。不过为了身体着想,还是不要旅途奔波比较好。
景仁帝回去是一定要带着皇后的,京中又没什么大事发生,春耕也都进行得很顺利,各地也都下了春雨,目前看来,今年年景很好。如此一来,景仁帝倒是暂时留在了漠北,等皇后恢复好了之后再离开。
然而皇后却是不同意的。
“陛下,你应该先回京,我必须留下来捉拿呼延曦。”肖锦意道。
不管是为了博士的下落还是漠北城的安全,都不能任由呼延曦在塞北积蓄力量。呼延曦太强了,不用几年他就能再组织一支强军来攻打漠北城,就这么放过他,根本就是放虎归山。
“那朕也留下来。”景仁帝坚定地说。
“陛下……”肖锦意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说出口。
自从景仁帝那日与自己摊牌,得到他想要的真相后,就再也没说过什么。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小皇帝像自己说过的那样,将这件事彻底忘记,哪怕是全部都是虚幻,只要他还存在一天,就应该尽一天帝王的责任。
然而现在,他却有点任性地不肯离开漠北回京,是不是……有些自暴自弃?
“收起你的眼神,”景仁帝将肖锦意的脸推到一边,“朕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不是在任性。原本留在漠北就是为了让边境上下齐心,清扫有异心之人。这些人中有先帝留下来的人,其他官员不便插手,只有朕能动他们。在京城天高皇帝远,这次来了漠北,朕自然要亲自处理。”
“昨天三哥告诉我,漠北的人员已经调整完毕,新提拔上来的将军虽然还有些生嫩,但这些年也不会有什么大战,磨练几年便能担大用了。现在漠北也没什么事情了,陛下应该回京了。我不是想赶走陛下,只是觉得呼延曦可能就在哪里藏着,陛下在这里不安全。”
“呼延曦……”景仁帝皱眉道,“难道他与严旭之流有同样的目的?可是他分明与你身手相差无几,目的不该与严旭一行人一样吧?”
肖锦意摇头道:“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我甚至连他是什么都不清楚。只是总觉得心中不安,陛下越早离开这里臣越心安。陛下请放心,待将呼延曦活捉后,我一定会回京,做陛下的皇后。”
景仁帝严肃地凝视肖锦意,良久后近身上前,用微凉的唇吻了一下肖锦意的唇,命令道:“你必须活着回京,朕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内皇后若是还不回京,朕便告之天下皇后暴毙,择贤良淑德的女子再立皇后。”
肖锦意沉默地看着景仁帝,不是生气景仁帝要立别人为皇后,而是没想到小皇帝竟然如此敏感。
他分明是感觉到了,自己这一次如果完成了任务,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是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景仁帝才不愿离开漠北,因为这一别,极有可能就是永别……
自己只想着去抓捕呼延曦,反倒没有小皇帝看得远。
“我……”肖锦意看着景仁帝的眼睛,竟张不开口。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啊,明明应该是心思深沉的帝王,他的眼睛应该充满了城府和怀疑,可小皇帝的眼睛竟是如此干净。这不是如孩童般无知的单纯,而是在了解一切后,却依然能够保持本心的澄净。如水晶般,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