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目前的情况,只要他这个皇帝稳住,孽畜也暂时拿自己没有办法。
贤妃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提醒嫣然带着孩子来承乾宫避难吧。
想到贤妃,兴平帝又不免想起她那个原本很好用、现在却成了最大不确定因素的父亲:“怀王最缺的就是支持他的重臣和宗亲,要是林万里变节,那孽子说不定真能干出弑父矫诏的事。”
张嫣然小小的“啊”了一声,低声道:“相爷肯定不会的。”
兴平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道:“但愿如此吧。”
*
被老上司念叨的林丞相,其实也在宫里。
甚至他所在的地方,离他女儿的延禧宫距离还颇近,就在后宫顺贞门外宫女们见亲友的小房子里。
怀王对他倒是十分客气,虽然至今没露面,但三餐都是按时送上,还给烧了两个热乎乎的熏笼,半点儿没有要苦到他的意思。
既来之,则安之。
林万里好吃好喝好睡地待了两天,老朋友果然主动找上了门。
陈瑛苦口婆心地劝他:“我们几家都败落了,朝中就是你林家的天下。你说你又何必放着从龙之功不要,要和怀王殿下过不去。”
“难不成,你还真想等到太子登基,重蹈老夫的覆辙?啊?”
林万里摇摇头:“陈老,您当我是傻子呢?”
“怀王此人,志大才疏,空有狠心,却无手腕,哪里是能坐得稳天下的料子。”
“您老人家是没办法,为了报复太子,只能帮衬这么棵歪脖子树。晚辈和您可不一样,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物,晚辈家里现成的俩皇子,我都生不起帮衬他们的心,更何况是怀王这外四路的亲戚。”
他说话有些混不吝,但句句都是在扎陈瑛的心。
陈瑛神情不变,静静地等他说完了,才皮笑肉不笑地夸赞:“都说林相爷有一条能翻江倒海的金舌头,老夫终于也见识到了。”
“只是这种时候,舌头可救不了您的命。”
林万里不屑撇嘴:“我要真为这事儿死了,怎么也能捞着个风光大葬恩荫子孙,倒也不亏。”
陈瑛笑道:“哦?没想到老夫看走了眼,相爷还是条硬骨头。”
他双手拍了拍,眼神里带了浓浓的恶意,戏谑地开口:“那希望相爷在看到接下来的好东西之后,还能继续这么硬气。”
他话音刚落,房门打开,一人拎着个被堵住嘴不停挣扎的孩童走了进来,另一人则是手里捧了个托盘。
前头那人一进门就把孩子放下了,那孩童拼命扯出堵在嘴里的烂布条,扑到林相怀里,口里喊着“爷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搂住被吓坏了的长孙,林万里怒目而视:“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瑛双手一摊,一脸无辜:“相爷死节的骨气纵然让人佩服,可总得要为妻小想想。”
说话间,后进来的那人也揭开了托盘上的布巾,露出下面一样血淋淋的物什来。
林万里看清是什么东西后,脸色骤变。
陈瑛好整以暇:“令公子是个好汉,老夫好话说了一箩筐,他也不肯来劝劝您。”
“没办法,老夫只好让人卸了他一根手指头,给你们爷俩儿醒醒神。”
他的话似乎让男童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哭得愈发撕心裂肺。
陈瑛走过来,目光慈爱地掐了掐小男孩水嫩嫩的脸颊:“好宝贝儿,哭得真精神。”
“趁着还能哭,再多哭会儿吧。”
说完他哈哈一笑,不再理会怒火中烧的林相爷,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确认人都走光后,林万里收起怒容,将小孙子抱到膝头,低声问他外面的消息。
男孩抽抽搭搭的,但问一句答一句,十分乖巧。
“您出门后没多久,昊表哥就来咱们家找爹说话,爹就跟着他出去了。”
“你说谁来了?!”
林万里感到血液在往头上狂涌,刺激得他眼前一阵阵发晕。
“不是您让我喊五殿下昊表哥的吗?您忘啦?”
长孙眼神一如既往的懵懂清澈。
而林万里则是眼前一黑,在男童惊慌地尖叫声中,成功的晕了过去。
第105章 宫变(四)
赵内监小心地捧着个明黄锦缎进来,与徒弟两人合力,慢慢地展开,留出里面工整雅正的字迹来。
林相不愧是万千才俊之中的佼佼者,哪怕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一笔馆阁体仍然精雕细琢的犹如艺术品,行文也用词考究,斐然成章。
闻承晏背着手,从头到尾将圣旨通读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往一旁书案后坐了,惬意地品上一口香茗,才吩咐道:“后宫那些女人太呱噪,你找几个大力太监把人赶到一处,看严实点儿。”
赵内监应了声是。
怀王又问:“周进仁那老东西怎么说?”
赵内监回道:“还是死活不肯出去传旨,也不肯吃东西,怕是再过上两三天就不中用了。”
这人是兴平帝的铁杆,他不肯配合到也在闻承晏意料之中,因此他也不当回事,转而问起真正关心的话题::“现在京城里怎样了?本王怎么听说三弟还和柔然那个蛮子大闹了一回?”
“这段日子你们也该多上点心,别再让不长眼的玩意儿闹出乱子来。等熬过去了,本王自有道理。”
赵内监目露苦涩,他何尝不知道现在正是紧要时候,半点差错都不能有,可人手不够,他总不能无中生有变出几千号大活人为自己所用吧。
没等他诉完苦,就被怀王蛮横地打断:“本王不想听你们的借口。萧伯言甄进义两个都在宫里杵多久了,你们就不能使使劲儿?”
一说起甄进义,赵内监心里就更苦了。
他这个倒霉上司祖宗八代都死绝了,发达后虽然学着其他阔太监的作派,也置了外宅,娶了女人,认了义子,可那都是面上做做样子,甄进义压根儿就不在乎那些女人和孩子。
因此,赵内监就算想威逼利诱,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和甄进义这块滚刀肉相比,靖远侯的软肋就明显多了。
不用怀王问话,底下跪着的许参将主动回奏:“末将已经命人去靖远侯府拿人了,只是侯夫人性子刚烈,说除非见到圣旨,否则绝不出府一步。”
“侯府的护院都是打过仗的老兵,不好强闯。末将恐惊动其他人家,也不敢闹大。”
怀王烦躁地摆摆手:“还当什么稀罕物儿。圣旨算什么东西,本王这就下一百道给他们。”
许参将忙磕头不叠,谢恩道:“那就劳烦殿下了。”
另外,他这次过来,还带回了别的好消息:“末将已经安排好了京郊大营的一应事体,就算萧伯言敢大义灭亲,不把印信吐出来。末将向您保证,只消再过几天,也能将大营完完整整地奉上。”
比起神机营的宋参将,掌管五团营的许参将资格更老,谋算也更多。
当初就是他提醒怀王先假传圣旨让驻军换防,然后他便可趁着换防混乱的功夫,布置好陷阱,趁其不备控制住军中其余将领。
许参将敢这么禀报,只能说明其在军中的部署十有八九是要成了。
闻承晏忍不住笑了一下——
今天究竟是什么好日子,父皇消停。林相投诚、军权(即将)在握……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那个曾经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位置,在这一刻,却仿佛近在咫尺,他只需要轻轻一伸手,就能纳入囊……
怀王朝太和殿所在的方向看去,经历连续数日的惶恐亢奋之后,他头一次从心底,生出了万丈豪情……
*
同一时间。
京城,钟灵门外。
守将兢兢业业地值守了个通宵,正在两张椅子搭成的小床上睡觉,等着同僚过来交班。
结果他刚睡下不久,就听到城头传来一阵喧闹。
听出来手下的兵丁在嚷,守将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地起身:“爷这次非打你们几十军棍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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