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一时大意疏忽,话出即悔,他声音冷下来道:“这有何难猜的,于你而言我是生人,你警惕我是应该的。”
安逢确实信不过他。
那玉簪风雅精致,的确好看,安逢见之心喜,但也并非全然不顾地就戴上了,而是送去卢行义那里验了验是否有异样。
本来觉着没什么,是应该的,可此刻被人埋怨般地冷冷说了一句,倒觉得辜负人心意了。
“我过几日戴,”安逢含糊过去,犹豫地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你为何送我东西?”
“为了让你不用那根——”
安逢微恼:“我是说簪子!”
凌初道:“想送便送了。”
安逢道,“你是知道我喜欢桃花?”
桃花……
凌初立于皎洁月华中,面具下的眼神像月光一样柔软,他嘴唇微动,想开口说话,却怕言语再泄露了心绪,于是沉默。
月华似水,他身上一片皎洁,仿佛也浇湿了他心尖,凌初耳根发热,他脚尖一点,撑窗翻走了。
安逢坐在床上,神色疑惑,觉得莫名其妙。
还没回答他呢,有急事?
他摸了摸那根被布缠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手一握,就下意识估了估尺寸。
他拆开黑布,又从被窝里摸出那根被涂满脂膏的玉势。
真烦人,这人来,怎老是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
对了,还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安逢一边想,一边两手量了量。
确实小了一圈,短了许多。
至于玉料质地……
安逢泄愤般地抽打了一下被褥。
什么光滑温润,分明都是一样的!
这个骗子!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安逢(一手摸一根):(比较中)
安逢:ひヽ(`^′)ノひ
安逢:哼!
第五十二章 书间墨痕
安逢根本就不想用新的玉势。
一是因为他本就有一根能用的,不必用另一根来路不明的东西。
二是他只是有时兴致上来,拿在手里蹭一蹭臀腿抚慰几下,用细的反而没意思。
倒是那卖书人,神神秘秘,无名无姓,叫他拿钱,却又没拿走一张银钱,安逢不知人来的规律,这些日子都不太敢做快活事。
一连两回都被人撞见做那档子事,安逢既是生气又是不安,生气那人的无礼,又不安于那人的武功实在高强,令他烦躁。
一个人能时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边是件可怕的事,他睡不太安生,总盯着窗外,一有动静就坐起来,夜里醒来还要看上一两眼,摸摸紧闭的窗,动动关好的门。
他也在纠结是否将此事告知凌君汐,好及时与卖书人断了所有来往。
心中忧虑是睡不好的。
不出几日,安逢就精神萎靡,眼下微青,连看话本都会打起瞌睡。
他头上本就有伤,更要注意安神歇息,夜里疑神疑鬼地睡不好会让他头疼……
安逢轻轻晃了晃脑袋,揉揉眉心,他深吸一口气散了散脑中的昏沉。
白日里睡了,晚上就更睡不好了。
安逢直起身,撇去睡意继续看书。
上回同凌初谈论太子妃之事,他心中一直惦记着那段往事。
安逢想,即使他甚少涉足朝堂,不能帮助娘亲什么,但也要知道些宁家的事,若是宁家一族真能归京,那他以后做事都要有底有数,不能随意行事,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他近日搜罗许多书来看,还去问了府中一些年长的护卫。
可年长护卫多数都是跟随凌君汐战场杀伐的兵将,对从前上京的事也并无太多了解。
书上写的也并不多,许是忌惮帝王,所写都刻意弱化了宁家,只有寥寥几笔,只言片语。
倒是只有一处写得浓墨重彩——元宵宴饮。
凌君汐私自回京,斩杀廷王,虽然名头上是除奸佞,可实际上是蔑视君威。
有人蠢蠢欲动,想瓜分凌君汐的军功,便借着此事攻讦。
而宁家失了攀附的王爷,比谁都心急,怕帝王清算,更怕被凌君汐迁怒,暗害将领虽是萧阙主导,陈一示行事,但说来都是一丘之貉,何谈清白?
宁家家主宁巍源源不断地往宫中送钱,几乎砸了一条旁系族脉所有的经营,这份迟来的讨好似是打动了萧旸,可依然迟迟未断,而是放下此事,先行了程与和屈尧的丧葬礼。
两人辞逝时已是高龄,无病无痛,是喜丧,应程与生前要求,丧葬并不作大声势。
丧葬后,帝王下旨设宴请百官,宴饮之中,众官也终于见到了屈尧口中那神一般的女子……
……
“一女入座,身着墨红甲衣,身较魁梧,众侧目,巍大惊,仆血色失尽,帝问之,巍答:‘此女乃家奴,盗金私逃,多年无影。’
上不言,将曰:‘从无此事。’
巍曰:‘公主年少居家府,同小女交好,定与将军相识。’公主不言,巍曰:‘将军为我府私奴,得先太子妃青眼,做得护卫,后私逃偷走契书,臣无证,望上明察。’
帝曰:‘往事莫追,今有嘉功,可除奴籍。’
百官窃语,或私语曰:‘既是奴身贱籍,本不可从军,遑论任将,偷盗主家,品性有亏,不可领兵征战。’
上面有怒容,未言。
将曰:‘大人好意,念臣奴籍之身,且已有身孕,体弱不便领兵。’
众人目眦惊疑,将抚腹,笑曰:‘已有四月,恐难胜将职,此职还是能人居之。’”
——天顺七年正月十五《上元宴》
……
安逢反复看了几遍,眉头紧锁,为凌君汐受辱而感到愤怒,却也心知凌君汐借着有孕卸了将权算是好事,树大招风,以退为进,先消了过旺的盛名,保下自身安康。
即使后来有言臣弹劾凌君汐私德有亏,未婚有子,民间也不乏好事之人私议其作风,多数书籍都以颇为讥诮的言语暗讽,就连一直为凌君汐女将之名说话的贺女官贺清才,也未有明面上的支持。
安逢想了想。
娘亲或许是想要用未婚有子的风头盖过她私杀廷王之事……而贺女官,或许是站在先帝一边,故并无动静。
单看此段纪史,圣上态度模糊不清,为罢免娘亲将职而惊怒,像是为娘亲说话,却又直接给娘亲定了偷盗的罪名……
那句“品性有亏”的话定是身在高位的人所言,只是史官不好写明,那说话的人让帝王大怒,却未明罚,也不明言,定是份量也重,除了已逝的墨文居士和屈君遥,便应是一直扶持帝王的梁相——梁平参。
安逢叹了口气,他知道梁平参算是个好官,可为人死板守旧,泥古不化,因膝下只有孙女,无孙男,故偏宠溺爱侄子梁瞿。
品性有亏这话满满成见,倒是有些符合梁相。
宁家家主宁巍惊讶娘亲身份,说明“凌君汐”这名字是假名,在宁家,娘亲显然是叫另一个名字,“凌君汐”是从军之后取的名……
安逢的目光落在“太子妃”三字上。
娘亲是得太子妃青眼做得护卫……那护得是太子妃,还是太子妃其他姊妹?
若是太子妃其他姊妹,那娘亲又是做的哪一位千金的护卫?
安逢在书架中翻找,书摆满了一地,他一页一页地查阅,直到一抹橙红铺在他窗前,将书都铺满了颜色。他抬头往窗外望去,见天边已挂满云霞。
原来天都快黑了……
安逢心念一转。
自己何必想东想西?直接去问娘亲不就得了……
看了将近几个时辰的书,安逢头昏脑胀得很,他歇了继续搜寻的心思,却也无多大意愿去问凌君汐,毕竟是往事,还是有关于宁家,他不想谈起令人不快的旧事。
安逢缓缓坐下,按了按酸痛的眼圈。
他阖眸养神,不自觉地卸下浑身的紧绷感,渐渐趴在小几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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