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咽口水,“这……我得找村长商量一下。”
“去吧。”叶一纯收了扇子,坐在门口吹风,狭长的眼睛瞥过来,刀锋似的骇人,“小爷的耐性可不多,一个时辰,能行就行,不行我就让公子找人将你们这破烂地方当匪患给平了,你们一个子儿都没有还得抄家灭族。”
斗玄楼长老:“………”这该死的权贵!
老头唯唯诺诺的出门,离驿站越远,他的身板挺的越直,面对四周围过来询问情况的手下,他捋了捋胡子,肚子里憋的气总算有了发泄的地方,黑沉着一张脸呵退了众人,随后急匆匆上了山,通告楼主消息去了。
不过却被告知楼主不在山内,而是去了水牢。
*
林雁被挂在了墙上。
脖颈和四肢都给锁链锁上,山里冷泉水将他给泡着,冰冰凉凉,在这炎炎夏日里,他觉得自己像个湃在水里的西瓜,从外到内,一点点被削去暑气。
头顶的溶洞如同某种勾出来动物的犬齿,互相交错,在这昏暗的洞内,如同身处在某种凶兽的腹中。
小时候他最不想呆的地方就是此处,总觉得阴冷,不过后来杀的人越来越多,也就越无所谓了。如他这样的人,杀人如麻,便是鬼神见了都得让道的。
他将脑袋在冷水里泡了泡,安稳了好几年,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沁凉的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水牢外有人靠近的声音,他装作没有察觉,十分虚弱的挂在锁链上,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一声十分满意舒坦的笑声。
“还跑吗?你真以为自己跑得掉?”男人苍老的声音在溶洞里回响,“你一日入了斗玄楼,永远都摆脱不了此处。逃了八年,终究还是回了此处,可惜了,小七说你眼睛瞎了,不然也能好好看看你干的好事,看看那些跟着你一起走的人都成了什么模样。”
“你确实是有几分本事,这么多年,也就你最得老夫心意……唉,可惜,怎么瞎的?是毒,还是被仇家伤的?”
“自然是仇家。”林雁抬头笑了一下,“遇到了朝星阁,算我倒霉,让丹宿抓到,算那小子捡漏,不然就你们的本事,下辈子也别想抓住你祖宗。”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幽幽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个犟脾气,可惜了,阿爷我就是想重新给你个机会,你这也不中用了。”
“楼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叛徒一律废除武功,丢入蛇窟。不过看在你曾经是我最得意的手下的份上,我便将你捆在山头,凌迟可好?”
“如今楼里有五百多个杀手,便片成五百多片,让所有人都尝尝你这叛徒的滋味。”
说着说着,那老头像是很满意自己的残忍。呵呵呵的笑出声,林雁听见这声音就觉得恶心,在心里骂了一百遍死变态,随后将脑袋垂下去,全当是没听见。
不过落在老头眼里,这模样就成了惧怕。
他正待再刺激林雁几句,却有人匆匆进了水牢,林雁抬头,隐约听见什么权贵,五十万两,卖地之类的词。
上头的老头忽然笑出声,“交易,自然交易,白送的五十万两,不要白不要。”
“待那土大款走了,就将那留下来监工的小兔崽子逮过来,还想二八分?看老夫不把他剁成二十八份!”
第73章
即将被剁成二十八份的暴发户明显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往床上一躺,翻了个身,随后从兜里小心翼翼掏出一枚护身符,看着黄纸朱砂,凑在鼻尖沉醉的吸了一口,仿佛能够从这小小的符纸上感受到残存的气息。
想到他出门问道的心上人,叶一纯满心陶醉,将护身符凑在嘴边亲了亲,忽然觉得自己好变态,又连忙将符藏进了怀中。
林雁不在家,也不知得出去多久,若是回来没见着他也不知会不会担心。他总感觉现在和小道长聚少离多,两个人前后脚都有事,越来越忙,故而相处这么久了,也没能戳破那层朦朦胧胧的窗户纸。
唯有上次借着酒劲意乱情迷,偷偷亲了一口,但也没有后续了。
小道长带了一个崽,又是修道之人,脸皮薄很正常,而他自己则顾虑颇多,唯有将所有的危险障碍都扫平,才好安安稳稳抱得美人归,不然只会将爱人置于危险当中。
脑袋里想起林雁握着别人的手指摸骨,笑得一脸温柔的模样,叶一纯从床上坐起来。
不行,他真的很急。
本来修道之人就容易淡泊寡欲,九天之上的谪仙涉世未深,他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温水煮青蛙要煮到猴年马月去,若是让别人捷足先登,用些别的手段吸引了林雁心神,那到时候他可就真的哭都没出哭去。
叶一纯光是想想就要发疯,行至窗边,看着漆黑宁静的村庄,忽然就想把这里全炸了。
还是得早些把这里给解决为好。
烧了度厄老巢,让那个鬼鬼祟祟装模作样的阴险小人无处可去,将他逼出来,以绝后患。
江湖中这种暗搓搓的势力,还是越少越好。
林雁打了个喷嚏,山里冷泉泡一天了,夜里还是有点凉。溶洞里头顶有一小洞,白日里光线被挡的厉害,到了晚上,却正正好挂着一个月亮,清清亮亮的光落在水面,波光粼粼。
楼主没再过来,下半夜丹宿倒是来了一趟,脸色苍白,带了包吃食,从岸边抛下来,林雁吃了个饱饭,将食物里的一根长针条藏在了头发里。
觉是睡不了的,毕竟他这些年舒坦惯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得快点把楼主给宰了,他不可在此处呆太久,两个月已经是极限,再久就不地道了。毕竟哪里有人天天自己往外跑,让邻居帮忙带孩子的?
况且他越是在此处呆着,就越容易想起叶一纯,槐花巷子的叫卖声,穿堂而过的风,和阳光下翻晒药材的温柔青年。
林雁叹了口气,缓缓滑下去,将脑袋埋进水里。
他决定了,干完这票就回老家成亲,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
人生圆满啊。
第二日,斗玄楼长老窝了一肚子的气,继续装孙子。为了那权贵跟班口中说的五十万银,点头哈腰,唯唯诺诺,领着人上上下下在村里转了个遍,最后那少年权贵将目光投在了后山上。
“这山倒是巍峨,林子也深,不知猎物多不多。”南横坐在马上,摸着下巴装模作样的思考,“带我上山看看,若是有野鹿獐子,围起来当个猎场也不错。”
那后山才是斗玄楼大本营,若是真让官兵围了,那他们不得整个大搬家?不行,万万不行!
斗玄楼长老正想着如何推脱,却看见那权贵身后的跟班对他使了个眼色,将他的话头给压了下去,随后那青年凑过去,抬着折扇在对方耳侧说了些什么,马上的少年郎点了点头,“确实有些贵,一百万两圈上一块地,若是父亲知道了,只怕要打我。”
他伸了个懒腰,“最多八十万两,再多就不行了。”
两个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反正一刻钟过去,斗玄楼长老的头都快要抬不起来,然后听见那少年权贵懒散的声音,“那行,老叶,此处就全权交给你处理了,八十万两的银钱过两日我让人送过来,至于这些木纳的贱民……小爷我实在是懒得同他们说话。”
“走了!”南横一拉缰绳,调转方向,“我先回京城,你多看着点,让他们赶紧走,此处好好修建,等来日小爷起了兴趣,再过来耍耍。”
说完扬鞭策马,马蹄高扬,几乎从人头顶上越过去,一行几十人,转瞬跟着南横走了大半,只剩下叶一纯和十余个侍卫,施施然站在站在路旁。
叶一纯回身看向斗玄楼长老,微笑,“行了,你们且将此间杂草修修,过几日八十万两到后,分钱走人。”
青年摇着扇子,哼着歌,踱步离去,瞅着路旁稻草搭的窝棚,嘲笑出声,“其实这地方你们迁走也没什么,毕竟穷山恶水,出刁民啊。”
纸扇一合,叶一纯绕去了驿站歇着了。
烈日炎炎,斗玄楼长老看着那零星一点的侍卫,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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