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将海碗放在桌上,终于得空把挂在屏风上那条红裙子收进箱子里,想着以后无需穿女装了,不如送给柳翠微,只是不知道她会否嫌弃,明儿个先问问她。
扶桑倒了杯温茶,端到床边,微声道:“殿下,喝杯茶润润喉罢。”
澹台折玉没应,扶桑倾身一看,发现他闭着眼,面色红润而恬静,显然是睡着了。按摩后周身松弛,确实很容易入睡。
扶桑在床边坐下,喝着茶,看看床上沉睡的美男子,再看看床下卧着的小狸奴,有种静好安稳之感。
一杯茶还未喝完,两个小二抬来了浴桶。
澹台折玉被吵醒了,扶桑重新倒了杯茶给他,又让小二顺便端走了一个炭盆,屋里已经暖和得过了头。
随后,小二一桶接一桶地提来热水,倒入浴桶,扶桑站在旁边看着,倒至第五桶的时候他叫了停,让小二再提两桶热水过来备用。
扶桑把海碗里的药汤倒进热气腾腾的浴桶里,用手搅一搅,眨眼的功夫手就被烫红了。甩甩手上的水,他对着床的方向道:“殿下,水有些烫,这样更能起效,你且忍一忍。”
澹台折玉未着寸缕,拥着被子靠在床头,沉沉地“嗯”了一声。
扶桑走到门口,拉开门一瞧,薛隐果然还在门口守着。既然有他在,就没必要找都云谏了。
“薛隐,”直呼对方名讳多少有些失礼,可扶桑对他一无所知,只能先这么叫着,“你来把殿下抱进浴桶里罢。”
薛隐进去,扶桑出来,刻意回避。
等薛隐出来,扶桑再进去。
怕澹台折玉干坐在浴桶里会觉得无聊,扶桑捧着他这两天在读的那本《博闻师游记》,坐在浴桶旁边读给他听。
“二十四日。街鼓未绝,唐君令人至,言早起观天色,见阴云酿雨,风寒袭人,乞再迟一日,候稍霁乃行……”①
澹台折玉闭着眼睛靠在浴桶上,娓娓动听的读书声慰藉着他,难闻的药味和烫人的水温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后知后觉的,他心中泛起些许愧怍。
扶桑为了他费心又费力,而他什么都不必做,坐享其成即可,却在扶桑付出辛劳时邪念丛生,在脑海中对扶桑行尽轻簙之举。
就算他有心克制,可念头一起,便如星火燎原,根本由不得他。尤其是扶桑糅按腰俞之时,那物就在他的肚腹和床铺之间来回挤压,就算他再擅长隱忍也不可能忍得住……此刻只是稍作回想,竟又有些蠢蠢慾动。
澹台折玉掀开眼帘,透过氤氲的水雾,微眯着眼看向扶桑。
扶桑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书本,一字一句地读:“循南山北麓而西,有石耸起峰头,北向指滇池,有操戈介胄之状,是为石将军,亦石峰之特为……”
读书声戛然而止,因为接下来那个字扶桑不认得,他欠身把书举到澹台折玉面前,指着那个从未见过的字问:“殿下,这个字怎么念?”
“巉峭,”澹台折玉道,“意为山势险峻陡峭。”
“那为何不直接写作陡峭呢?”扶桑略感不解,“不是更通俗易懂吗?”
澹台折玉道:“大约是巉峭比陡峭更显文采罢。”
扶桑忍不住抱怨:“这游记实在太难读了,简直佶屈聱牙。”
澹台折玉唇边漾起一抹轻笑:“你竟然还还知道佶屈聱牙。”
扶桑慢半拍才意识到自己被取笑了,顿时有些羞恼,将书一合,道:“我不给你读了。”
随即起身走开,去招小狸奴了。
没过多久,扶桑若无其事地回到浴桶边,用手试试水温,觉得不够热,自言自语似的:“该添水了。”
为了保温,小二最后提过来的那两桶水都加了盖子,扶桑刚把圆木盖拿掉,就听澹台折玉扬声唤道:“薛隐!”
薛隐应声而入,澹台折玉道:“添水。”
薛隐径直走到扶桑面前,轻而易举地提起那桶水,贴着浴桶边沿往里倾倒。
水位原本在澹台折玉胸部以下,一桶水倒完,升到了胸部以上。
一盏茶之后,扶桑将薛隐唤进来,又往浴桶里倒了第二桶水,水位漫过了澹台折玉的锁骨。
药浴固然有诸多好处,但在热水里泡得太久,容易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这时就得多喝水,会舒服很多。
扶桑守在旁边,隔一会儿就给澹台折玉倒杯水喝,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扶桑试试水温,觉得可以到此为止了,便去叫薛隐进来,他下楼找小二去了。
未几,扶桑抱着一床被子回到二楼,等薛隐开门出来,他走进去,把被子铺在榻上,而后打开放在床尾的箱子,找了套中衣。
“殿下,我吹灯了。”
“好。”
扶桑去吹了灯,即使屋里一片昏黑,澹台折玉眼神也不好,他还是把屏风拉到浴桶旁边挡着,这才开始脱衣。
方才按摩时出了许多汗,他必须洗洗才能睡,可这么晚了不好再折腾小二,而且小二进进出出也会影响澹台折玉休息,所以扶桑只好用澹台折玉用过的水。
光溜溜地跨进浴桶里,水已不算热了,扶桑速战速决,简单洗洗就出来了,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中衣,就去了榻上,钻进被窝里。
夜已深了,万籁俱寂。
扶桑向来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今夜却难以入眠。
他不敢辗转反侧,怕吵到澹台折玉,蜷在被窝里一动也不动,在心里数羊。
数到第八十一只羊的时候,朦胧间好像听到澹台折玉在叫他,扶桑倏地睁开眼睛,却没出声,因为他不确定那是自己脑海中的声音,还是澹台折玉真的在叫他。
“扶桑。”
黑暗中再次响起澹台折玉低沉的嗓音,这回扶桑听真切了,他应了一声:“嗯?”
“我睡不着。”澹台折玉道。
不等扶桑想好怎么回答,只听澹台折玉紧接着道:“扶桑,到我怀里来。”
第89章
第二天早上, 当扶桑打开房门时,都云谏已侯在门外了。扶桑宽宏大度地冲他笑了笑,道了声早, 与他擦肩而过, 下楼去了。
都云谏也勾了勾唇,迈步进去, 弯腰抓住试图翻越门槛的小狸奴, 把门关上。
服侍完澹台折玉,都云谏正准备出去,却听他语气平平地问:“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没头没尾的,这话问得蹊跷,都云谏斟酌少顷, 道:“还请殿下明示。”
澹台折玉看着他:“你昨天暗中跟随扶桑,没有发生什么值得向我禀告的事吗?”
都云谏心知, 扶桑绝不可能主动向太子提及昨天的事,定是他藏不住心事, 被太子瞧出了端倪。
太子向来目光如炬, 扶桑又单纯得近乎痴傻,他在太子眼里就如透明人一般, 为何太子竟会看不出扶桑对他的爱慕之心呢?还是说太子心知肚明却佯装毫无所知?
都云谏收起浮想,低眉敛目道:“昨日在车行门口,柳棠时突然出现,试图带走柳扶桑,但柳扶桑坚决不从,二人争执不下, 属下只好现身,赶走了柳棠时, 将柳扶桑带回了客栈。属下以为此事微不足道,便未向殿下说起。”
澹台折玉默然须臾,道:“扶桑为何坚决不从?”
都云谏回想扶桑说过的话,尽量复述:“他说殿下需要他,他要帮殿下重新站起来,而且他答应过殿下,要永远陪在殿下身边,他不能食言。他还说他回不了头了,但他心甘情愿,永不后悔。”
又是一阵沉寂,澹台折玉问:“你知道柳棠时现在何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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