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叫我不要恨,但........但是.......”
越来越多的血从秋景月的口中吐出,见他的上半身都染红了,此时此刻,他脸上终于没有了往日的愤恨和森冷,反而多了几分释然和遗憾:
“但是.......没有恨.......儿臣不知道......儿臣不知道........”
他的口鼻被血呛到了,呼吸一时间上不来,越来越多的生机从他身体里消失,连瞳孔也开始涣散,直到下半句话强撑着从他口中说出,低的甚至有些听不清了:
“但是儿臣真的不知道.........该为什么活下去........”
“所以保重.......父皇......一直以来......谢谢您,谢谢您一直爱我........”
“没有人爱我.......只有您........”
秋景月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了,颠三倒四地说着不成调的话,最后他强撑着爬到秋君药的脚边,直到秋君药扶起他,握着他的手,看见秋景月仰头看着他,眼底里有满足,有遗憾,也有解脱了的平静:
“下辈子......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还想,我还想........”
他话还未说完,握着秋君药的手就渐渐松开,眼皮缓缓垂下,封住了最后想要说出口的话。
他下辈子还想做什么呢?
秋君药不知道。
他抱着秋景月逐渐冷掉的身体,好像身体里某个器官忽然碎掉了,撕心裂肺的疼从骨头的每一寸蔓延开来,疼的他眼底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淌下,最终变成冰冷的水,落在了秋景月的脸上。
秋君药没有从生的路上拉住他,却让他从死的方向上获得了生时未有过的平静和超脱。
或许从一开始,秋景月恨的人就不是秋君药,他是在恨那时年幼、尚无法将母妃从烈火救出来的自己。
这样的无能的愤怒,最终从经年的执念,变成了抹不散的执念。
但最后,最终还是他所恨的他,拯救了他。
秋景月终于不要再做噩梦了,也终于不要再恨了,他从痛苦里解脱,从仇恨里解脱,也从经年不散的梦魇里解脱。
直到秋景月闭上眼的最后一刻,秋君药从秋景月那漆黑的瞳仁里看到的,不是怨恨,也不是恐惧,而是面对死亡的平静,和对年幼尚且无力的自己的包容和接纳。
引鸳带着太医匆匆赶到的时候,秋君药还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死生不知的秋景月。
他大概是已经哭过了,又也许没有哭,脸上尚还算的上是平静,指尖轻轻拂过秋景月的脸,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引鸳见状,轻轻步行至秋君药的身边,跪下来,握住秋君药的手臂,止住了秋君药的动作。
“陛下。”
他轻声说:“鸣丧钟吧。”
“........”秋君药嗓子有些哑,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话,但最终还是没能马上说出口。
片刻后,他垂下头,最后看了秋景月一眼,方积蓄起全身的力气,涩声道:
“不。”
他坚持说:“让太医看看。”
“再宣,宣楚瑜进宫。”
秋君药捂着秋景月的脖子,捂住那道伤口,道:“我不信他会死。”
他的声音在发着抖:“他是我儿子.........他,他不能死。”
第99章 尽孝
“楚瑜, 他怎么样了?”
病床前,秋君药揣着手, 看着坐在床头给秋景和查看伤势的楚瑜。
楚瑜眉头紧锁, 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放出蛊虫,让蛊虫吐出的丝缓缓包裹住了秋景月的脖颈, 随即指尖放在秋景月的脉搏上,直到那脉搏重新缓缓跳动起来, 他才松了一口气,连带着表情也不似刚才那般冷凝了。
他站起身,跪在秋君药面前, 双手交叠平举至身前,回话道:
“回陛下,四弟无事。”
他说:“虽然伤口很深, 但儿妃已经放出了灵族的蛊王, 尚且还能牵引住他仅存的一丝心脉和声息,不至于气绝。”
楚瑜没有抬起头,言罢顿了一下,又道:“但儿妃只能保他不死,至于他后续是否还能醒过来, 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秋君药身形一晃,被手疾眼快的引鸳扶住,恍惚间,已经被围上来的秋景明等人担忧地注视着。
秋君药被引鸳扶到椅子上坐下, 低下头,看着跪在不远处的几个儿子, 表情有了些微的空白,许久,才像是缓缓过神,低声道:
“这几天,你们就留在这里,陪陪弟弟吧。”
“父皇.........”
秋景明和秋景和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秋景和开口,轻声道:
“您脸色好难看。”
他说:“我和大哥会陪着弟弟,父皇你,你也要多保重身体。”
秋君药指尖抵着额头,闭着眼睛,闻言,很久没回话。
秋景明见此,膝行过去,凑到秋君药的脚边,轻轻伸出手,牵住了秋君药的指尖,小幅度晃了晃,让自己皮肤的热源贴着秋君药,像是想给予一些安慰给自己的爹爹。
秋君药感受到动静,睁开眼睛看他,听见秋景明说:
“父皇。”
他说:“您不必担心,弟弟会好起来的。儿臣和二弟,也会替四弟,在父皇膝下尽孝的。”
秋景和点头,也膝行过去,握住了秋君药的另一只手。
秋君药:“........”
看着这两个像小狗崽似的、用黑润的眼珠注视着自己的儿子们,秋君药有些想笑,片刻后又笑不出来,只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们的头:
“没事。”
他重复了一遍:“朕没事。”
看着秋君药连日来冷凝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缓和,秋景和知道时机已到,顿了顿,随即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父皇,可否告诉儿臣........那日在披香殿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到底是担心弟弟:“为何儿臣们赶到的时候,弟弟已经变成这样了?”
“.........”秋君药闻言眼神闪烁了片刻,低声道:
“既然你想知道,朕也便不瞒你。”
秋君药抬起手示意,一旁的来福顿时躬身下去,将当日秋君药发现的那封手书用沉香木托盘盛了,呈上前来:
“这个是记载着当年贞嫔放火烧冷宫,却殃及赵美人事件的全部真相。”
贞嫔算是秋景和的养母,他是除却秋景月之外,最按捺不住的,闻言立刻直起身,手忙脚乱地拿起了那封手书。
“朕,之所以不让景月看,是因为那封手书里记载的真相,他未必受得了。”
“本想让他继续恨朕,然后再让他亲手杀了朕,好让他放下,缓解他心中的恨意,却没想到,他性子竟然如此刚烈。”
秋君药还在说话,但一旁拿起手书迫不及待往下看的秋景和在看完那份手书之后,面色也同样变的难看起来,半晌,不发一言。
秋景明见到此种景象,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便也伸长脖颈,探出脑袋去看那手书里的内容。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当年贞嫔火烧后宫,另有隐情,而这幕后主使,不是她人,正是——
秋景月的母妃,赵美人自己。
当年,贞嫔的哥哥左前锋叛国,被活捉至金国之后,为了保住性命,故意写信让人去营救。赵美人的弟弟,也就是赵父唯一的养子,和贞嫔的哥哥多年好友,心急如焚之下率军前往,岂料营救阵前,却被贞嫔哥哥狠心射杀。贞嫔哥哥用赵美人弟弟的头颅换取了金国国主的信任,成功进入金国,娶了金国公主,享受荣华富贵。
事情败露之后,贞嫔哥哥已经成了敌国驸马,赵美人痛失唯一的养弟,恨贞嫔入骨,但贞嫔却数次表示自己相信哥哥,相信自己的哥哥绝对不会背叛大端,对于赵美人的恨,一直处于视若无睹的态度,甚至不屑一顾,到最后两人各执一词,姐妹反目。
也就在此时,赵美人萌生了杀死贞嫔的想法。
为了掩人耳目,她特地请求秋君药,让自己搬到了贞嫔冷宫边的明月阁,伺机报复,直到贞嫔哥哥被捉回大端,她欣喜若狂,特地让身边的掌事大宫女去和贞嫔通风报信,不断描述贞嫔哥哥惨死的模样,在贞嫔大受刺激之后,还特意买通了看守冷宫的宫女和太监,让本关在冷宫里的贞嫔得以找到机会“逃脱”,亲眼目睹城墙上哥哥的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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