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绫低着头侧着脸,心无旁骛盯着手中的雕花带头系好。
那双手放开的时候,云珩心中竟生出些不舍,这念头将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好看。”阿绫那双灵动清澈的眸子,笑起来顾盼神飞,像是能融人的一汪泉,只是他本人毫无自觉,口中还念念有词,“该让阿栎来看一眼的,紫气东来,哪里就不气派了。”
心思单纯的小绣匠沉溺于杰作中,云珩被他拽着胳膊左半圈,右半圈的转,一边喜欢看到阿绫这样志得意满的笑,一边又自嘲心底那几分龌龊的肖想。
“紫气东来?”
“对啊,不是说紫云聚集是吉兆,我特地叫阿栎织了如意团云,沾个好意头嘛。”阿绫抚平他肩上的褶皱。
“殿下。东西取回来了。”四喜的声音骤然从背后传来。
阿绫没注意他是何时杵在了寝殿门外头,赶忙收起得意忘形,退到云珩身侧。
云珩招一招手,窄长的檀木盒子便送到了眼前,可他却没有接,直接对阿绫挑挑下巴:“打开看看。”
“我?”阿绫一愣,指了指自己,得到再次首肯,才疑惑地接过沉甸甸的小盒,一手抽开了木盖。
黑色绒布上,一只别致的白玉簪缓缓露出真容,只是这玉色不大常见,簪尾到簪身都是纯白,可簪头却渐渐从白过渡到红褐色,像是熬到浓稠的红糖浆,微微透亮。
云珩伸手取出那根簪,捏在手中转了转,莹润细腻,纯净无暇:“这糖料不错,记得赏。”
“是。”四喜缓缓倒退出去。
阿绫看清了簪头的雕饰,那糖红的部分被琢刻出了一只惟妙惟肖的秋柿子,不过一颗栗子大小,别致却不惹眼。
柿子是秋日的颜色,万物开始凋零,这红火的硕果是不可多得的暖意。
“蛟龙簪你在宫里不能乱带……”云珩抬手,拔下他原本戴的朴素木簪,将这颗小柿子徐徐送入他的发髻中,“但这个可以,怎么说来着,沾个好意头嘛。”太子殿下有样学样,“柿柿如意。”
“这是特意送……赏给我的?”阿绫慌忙改口。
“对,送给你的。”云珩的手从他头顶收回,“喜欢吗?”
“嗯……”阿绫受宠若惊,呆呆点头,正犹豫着要不要谢恩,对方却忽然掩口打了个哈欠,湿润的泪光在那双眼睛里转了一圈,阿绫见他实在困倦,开口劝道,“不然,睡一会儿?”
看样子是真的困了,云珩新衣都没脱,懒洋洋倒进了床榻里,才沾到枕头便闭上了眼睛。
阿绫刚提步要走又被他叫住,转头见他用力将双眼撑开一条缝:“阿绫,过来。”
“好……”他即刻返回床前,像守夜做更的宫女一般盘膝坐在地上。
“……坐地上干嘛。”云珩拍了拍床头。
这不合规矩。
可阿绫还是顺他的意,反正他们不合规矩也不只一两次了。
见云珩皱着眉用力揉搓眼角,他忍不住挡开了那只手,替他轻压印堂:“殿下,眼睛疼么?”
“不疼,酸。”
“要不要宣太医……”阿绫对于眼疾格外介怀,“病症最忌讳拖延……”
“不用,这两夜抄经熬太久罢了……”云珩仿佛喃喃自语,没半刻便不出声了,一只手还搭在阿绫按在床沿的手背上,呼吸渐渐放缓。
阿绫看着他略显憔悴的睡脸,替他拽了一角被子搭在身上。
他知道太子难当。国之储君,自然是日理万机,要隔日上朝,协理政务,批阅奏折,读书论道。可他不知连经都要亲自抄……
木棉拿了件便服进门,是太子出宫时的穿着,示意他先穿上。
阿绫轻轻抽开了手,换好衣服随木棉走出寝殿,回到书房。
刚刚的一片狼藉已然收拾妥当,桌上堆了两摞奏折,加起来约莫有半人高,通读一遍怕是要好几个时辰。桌角上还压着一套经书,想必正是昨夜里抄的。
“阿绫公子。”四喜神出鬼没,阿绫吓得一激灵,转头见对方替他端了杯茶放到了一旁的木几上。
“多谢四喜公公。”他摸了摸那经书的皮,“太子平日里常常抄经?”
四喜摇摇头:“只在祭祖时抄经。”
“那昨夜……”
四喜也垂着眼,不咸不淡答:“经文是皇上亲口替淑贵妃娘娘要的,殿下不好不给。娘娘自那日险些小产之后,身子一直没养好,胎也不稳,总抱怨说会梦魇,太医诊不出个所以然,说娘娘这是忧思过重。皇上没辙,又找钦天监看了,说是被煞气冲撞,要找个手足兄弟替尚未出世的小皇子小公主抄经祈福,身份越贵重越好……”
>_< 总之是没眼看。
第35章
身份越贵重越好?阿绫皱了皱眉,这种鬼话也能信?
什么忧思过重,什么煞气冲撞。
他算是听明白了,意思就是先前的梁子结下了,贵妃娘娘有意刁难太子殿下呗。
他随手翻了翻那套《地藏菩萨本愿经》,统共十三卷,密密麻麻的字,难怪要抄到大半夜里去,天不亮又要去上朝,回来还有这么多奏折等着他……
“公公,可否找得到杭白菊与决明子?”想起云珩布着细血丝的眼角,阿绫歉疚,却也于事无补。
“自然是有的,阿绫公子稍等片刻。”
云珩在一阵薄荷清香中惊醒,猛地坐起身,睁眼时原先那酸涩彻底消解,双目舒爽至极。
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掉落在被面上。他低头一看,是一条尚且温热的帕子。
“该用午膳了。”阿绫凑到近前,仔细盯着他的眼睛,“好些吗?啊,真的不红了。那我把这方子留给木棉姑姑,日后便不怕眼酸了。”
……岂止是好些,看到这张笑盈盈的脸庞,哪怕真的害了什么眼疾,也会立刻痊愈吧……
“四喜公公说,午后少傅要来,再不起来不及用膳了。”阿绫指了指门外的方向,身上已穿回了那身朴素的月白圆领袍,“膳食都备好了。”
今日中秋,御膳房备的菜色尤为丰盛,大中午的便鸡鸭鱼肉摆了一桌子,还配着一壶酒。
木棉替他们斟满盅,酒液清亮透明,云珩举杯一嗅,漂浮淡淡竹叶与荷花香,他抬头看了木棉一眼:“是深烟的罗浮春?”
木棉点点头。
“嘶……呼……”不过一眨眼阿绫的酒盅便空了,正偏头猛呼气,一看就是喝急了。
云珩放了杯子,替他盛一勺诗礼银杏:“这和你们玉宁的酒不一样的。三十年陈酿,要放一放才好入口,你急什么……”
阿绫慌忙将晶莹的银杏果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出的香味,咽下后才开口:“外头馆子里的酒也没这么冲……”
“那都是兑了水的。好酒都冲,要慢慢品。”云珩拿起自己那杯递给他,“你尝一尝这杯,先抿一口,含一会儿再咽。”
阿绫盯着他手中那瓷酒盅,犹豫咱三终于接过去,浅酌一口含住,半晌喉结才翻滚一下,而后挑挑眉毛:“嗯……还是辣……不过,真的有回甘。”说完,又低头慢慢饮完剩下的大半盅。
云珩不饿,随意夹了几筷子小菜,半天才吃一口。不想阿绫也不怎么吃,自品出味道后酒壶不离手,对那些精致菜肴兴致不高,只时不时瞄一眼桌角那垒高的月饼盘。
云珩也不知是否因为酒菜不合口,便随手取了两颗月饼,一颗白莲蓉的递过去,一颗五仁自己留下:“不好好用饭,净想着这些孩子气的东西。”
“怎么是孩子气,月饼还是要吃得,毕竟是团圆佳节……”阿绫摊开手掌,盯着月饼的眼神直愣愣的,而后缓缓开口道:“我这颗是玉兔捣药。”他又一探头,指着云珩手里的咬缺了一角的,“你的是月桂……盘子里还有云和宫殿……这是广寒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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