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子殿下素日里总是一副淡漠疏离,不争不抢的弱书生模样,从小到大不是伤了就是病了的,导致私下里甚至有些不大好听的传闻,说皇上虽与先皇后伉俪情深,极其看中先皇后留下的这唯一嫡子,可架不住他生来没有这命,未来指不定大皇子便会上位。
不料今日单独一见,他彻彻底底推翻了先前的短见,狼窝里长大的崽子,哪个也不简单。
云珩搁下笔,稍稍闭了闭眼:“木棉。”
静立一旁总也不说话的宫女应声走上前,从涂仁已经的掌中取过那只白玉簪,反复检查过后,才走上前去,给太子掌眼。
云珩漫不经心侧眼,脸都懒得转。
谁知这一瞥过后,他立时放下了折子,转过脸,诧异地从木棉手中取过那只白玉簪摩挲几下,总算是抬起头:“这的确是我的簪子……”他轻轻蹙眉心,又展开,面无表情,直直盯向跪在地上的人,“公公方才说,是从造办处匠人手中所得?”
“回殿下,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工匠,才进造办处没几个月,谁知他会这么大胆,胆敢偷窃太子宫中财物,奴才这就回刑部大牢如实禀报,叫他供出同伙,到时候定发他个重罪!”
“刑部大牢?”云珩蹭的一下子站起身,疾步到涂仁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公公已经查问清楚了?他姓谁名谁,何时入宫?”
“他,他叫,叫叶书绫……玉宁人士……年初,年初才来的,不懂规矩……”涂仁彻底傻眼,难不成这太子还是个明察秋毫的主?连这点小偷小摸都要亲自过问?
“我宫里守备如此森严,他一个才来半年,无依无靠的小绣匠,是如何能窃得我这贴身饰物的?公公要不要把我门外那些侍卫,宫人,都拉去刑部审上一审?”云珩一甩衣袖,向门外大步走去,厉声道,“四喜!”
两个太监和一队侍卫自动跟从在主子身后。
“太子殿下息怒!奴才不敢!奴才知错!”涂仁扑到地上,对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高声求饶,蓦地冒了一身汗。
他不大明白太子为何忽然发难?而且……自己刚刚有说叶书绫是绣匠么?太子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难不成那小子说得竟是实话吗?可,可先前摸他底的时候,那孔甯明明说过,他父母双亡,被绣庄老板拉扯大,在这宫城中毫无背景,不然,自己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他下手啊!
“再跑快些。”云珩闭目静心,对车外吩咐。
照涂仁的说法,阿绫昨夜就被带进牢中。一天一夜过去,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阿绫人微言轻,又没有身家背景,如此无足轻重的人,审问行刑者根本不会有所顾忌。他只盼吏卒不要渎职,像那自作聪明的太监一般,不问清楚便直接将人随便打杀了。
待云珩车马赶到刑部,已是夕阳西下。
他等不及人通报,径直闯入阴暗潮湿的地下大牢。正值晚饭的时辰,大牢里值守的卒子们围坐一桌举杯畅饮。
他们没亲见过太子,却见过带刀侍卫,也知道紫衣非皇亲国戚不能着,顿时吓得扔了酒杯扑通扑通跪一地。
虽说监牢重地不得饮酒,可云珩此刻无心追究,张口便问:“叶书绫关在哪里。”
“……叶书绫?他今日一早被提审,还,还没放回来…..”吏卒战战兢兢答道。
云珩拧紧了眉:“被审了一整日?”
“……是……赵大人…….赵大人叫人来提的……”
一个未入流的御用工匠,哪怕是真偷了东西,也不需要刑部侍郎亲自提审吧……这刑部侍郎赵寄荣乃淑贵妃的亲哥哥,如此看来,这阿绫是不甚得罪了谁,被刻意刁难了。
“带我过去。”
“主子……刑房腌臢,奴才去领人就成了,您还是在这里稍待片刻。”四喜躬身道。
“带我过去。”云珩难得显现出不耐烦,四喜顺从地退到一边。
“是是是……”狱卒哆哆嗦嗦爬起身,弯腰缩脖在前领路。
他当即被带入一条污秽不堪的走廊,昏黄的壁火晃动,看看将潮湿阴暗的地面照亮。
此刻似乎无人在用刑,没有凄厉的嘶嚎,只闻得滴水声与杂乱的脚步声。
最深处一间门口站了个人把守。那人正靠着铁门打哈欠,听到脚步声靠近,眯着眼看来人,不多时看清了一身织银的黛紫软罗袍子,腰间一根玄色细带,带头的青玉绦环镂空雕出玉兰纹,精美绝伦。
“你们赵大人在里头?”
“回禀……这位大人……赵大人今日已下值回府了。”守卫激灵,立即匍匐跪地。
“回府了,那里头的人为何还不放回牢房中?”
“赵大人今日审了好久,这犯人骨头硬,不肯交代……赵大人临走说要晾他一夜……明日一早再接着审……”
“开门。”云珩这句没冲着狱卒说,而是侧头望一眼自己身后的侍卫。
不等守卫阻拦,铁门被咣当一声撬开,他率先闯进去,灯油烧灼的味道挟着一丝淡淡血腥。
阿绫像一块挂在檐下的破布条,双手被绑缚在头顶,雪白的中衣褴褛不堪,血迹斑斑。他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
“阿绫?”云珩走到近处轻声唤他,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躯体根本无从下手。
阿绫潮湿的眼睫微颤,没有睁眼,呼吸急促且沉重,神志不清。
云珩轻轻拨开他黏在额前的乱发,用手背贴了贴他惨白的脸颊。
四喜见状使了个眼色,侍卫们七手八脚将人从刑架上弄了下来。不知是哪个,立马将自己的披风脱下,胡乱披在阿绫背上,遮住了那些深深浅浅的血口子。
“把人背上车,回宫,传太医。”云珩瞥了一眼门口那看守,“把他也带回去。那几个喝了酒的,罚一个月俸禄。”
“是。主子。”四喜示意那主动将衣服脱给阿绫的,“你来背吧,小心些。”
可才被挪了挪,阿绫忽而拧紧了眉,发出细小呻吟声:“唔……”
“等等,先别动!”云珩立即凑上前,丝毫不嫌弃他那一身脏污,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又上上下下亲自细细检查,“怎么了?是哪里疼?”
阿绫依旧没醒过来。
“嘶……殿下,好像是……是手指……”侍卫眼尖,倒抽一口凉气,轻轻捏住阿绫一只手腕举起。
火光在针鼻上一晃而过,云珩心中猛然一紧,不由得屏住呼吸……阿绫每个指甲里都插着一根针。
他呆呆托着这软趴趴的手腕不敢妄动,生怕让伤处更疼。
“殿下,不然,直接去太医府上?刘太医府邸离得不远……奴才这就让人先去通报,准备好了。”四喜跟了云珩这么多年头,这还是头一回看到主子露出几分无措的样子。
“好……”
战损了>_<
第28章
太医先将阿绫那十根手指浸在冰水中许久,顺带灌下一碗汤药,才将指尖的针一一拔出。
手指没有流血,不知是不是已被冰到麻木,阿绫一声未吭,倒是云珩,看着那指甲中洇开的瘀血出了一身的汗,下意识将手中折扇扇得噼啪作响。
“殿下莫要心急,还是先出去透透气吧。”四喜在他身后悄声劝道,“您在这跟前杵着,太医总分神。”
云珩一怔,随即点点头,迈出门槛。
他站在檐廊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针刑,他见多了宫里人玩这一手,不致命,却痛不欲生,摧毁人的意志。如今刑部学来无可厚非……可真正让他怒火中烧的是,眼前这些针根本就不是行刑用的针,而是最常见的,也是阿绫每日都会用到的,刺绣金针。
行刑者这心思也太歹毒,经此折磨,阿绫今后会不会看到金针便心中犯怵?会不会碰到针就发抖,再也不能刺绣,这样一身才华的一个人,就荒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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