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寂行事一向稳当沉静,便是找书看也不该如此着急。
虽心中纳罕,但虞姑姑却没问,只是道:“我做了桃花饼,刚出锅没多久,热腾腾的正好暖胃。”
卫寂应了一声好。
见他还肯吃东西,那便不是什么大事,虞姑姑放心地去给卫寂拿桃花饼。
卫寂进了书房,凡是有关黄河治水的书,他全都翻了出来。
吃过午饭,卫寂一下午都闷在房中看书。虞姑姑进来默默添了两次茶,没有开口打扰他。
申时一刻的时候,长巷传来清脆的马蹄声,以及车轮压过青石板的声音。
卫寂正在房中读书,并没有听到开门的动静,直到‘殿下’两个字模糊地灌进耳中,他才抬起头。
屏息听了一会儿,屋外静悄悄地,卫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头继续看书。
他刚翻了一页,房门被人推开,一身玄衣,手持马鞭的姜檐走进来。
卫寂愣愣地看着来人,未料到他这个时辰会来。
姜檐皱眉,“怎么又在看书,不是都考过了?”
卫寂合上书回道:“在看治水的书。”
“别看了。”姜檐走过来抽走了卫寂手中的书,“不是约好去看桃花。”
卫寂呆呆地‘啊’了一声,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问姜檐,“这个时辰去?”
“这个时辰怎么了?”姜檐向来不拘一格,说今日去赏桃花,便是再晚也要去。
可卫寂却有诸多担心,从他家到桃林一来一回至少一个多时辰,等回来时天都黑透了,晚上驱车太不安全了。
像是看出他的担心,姜檐道:“又不是山路,我行慢一点不会出事。”
卫寂从他这话听出另一层意思,“殿下没带车夫?”
姜檐一脸坦荡,“带他做什么,我又不是不会驱车。”
卫寂:“那……侍卫呢?”
姜檐:“带侍卫做什么,又不是去打架。”
听到他这理也直气也壮的话,卫寂的脸都快皱成苦瓜了。
虽然这不是姜檐第一次干这样的事,但卫寂还是担心会遇到话本所写的行刺。
上次他俩单独去大恩寺起码人多,这次却是要去城郊,到了那地方可能天都黑了。
姜檐想赶在日头下山前去桃园,因此对卫寂道:“换一身厚衣服随我走。”
说完他也不给卫寂反驳的机会,便出去喊虞姑姑给卫寂找厚衣服。
卫寂立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这些年他一直奉行三思而言,三思而行。
姜檐与卫寂正正相反,他想要做的事便不会多想,直接一莽到底。
卫寂想了片刻,还是依姜檐所言去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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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上次一样,还是由姜檐驾车。
卫寂先一开始坐在车厢内,后来因为姜檐频繁与他聊天,他在里面倾着身子听不方便,索性坐到了车辕的另一侧。
还有几日便到四月了,天气比一月前暖和了许多,但风还是有些凉,姜檐将腿上的薄毯分给了卫寂一半。
姜檐一扫前几日的低迷,心情似乎很好,从他言谈间就能感觉出他的好心情。
卫寂虽不知他因何而高兴,但为他的高兴而高兴。
一路上姜檐的兴致很高昂,还说起了这次去兴建水利。
“我听说路上会途经上曲,那不是圣贤的故里么,到时我陪你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淘到什么好书。”
卫寂一板一眼道:“这不好,圣上派我们公干,怎么好为私事耽误行程?”
姜檐:“那便回来的时候去逛。”
卫寂这次倒是没反驳,只是侧眸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姜檐手持缰绳,深邃俊美的五官揉进醉人的春光,唇角不自知地翘着,弯出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
不说话时,姜檐哼哼起一首不知名字的歌谣,一切的一切都彰显着他的好心情。
姜檐自然是高兴的,终于能离开京城,还是跟卫寂一块,而且只要这次差事办好,回京他便可以向他父皇讨要一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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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跟老天爷争时辰,路平坦的时候姜檐便会加快马鞭。遇到颠簸的山路,怕卫寂身子受不住,他才会放慢行程。
这样时快时慢地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在日暮西山前到了地方。
姜檐先带卫寂来看的梨花,梨树足有数十亩之多,一眼竟也望不到头。
枝头上簇满了密密匝匝的梨花,原本如云似雪的花,被天边万顷霞云映成瑰丽的红。
春风挟来,纤细的枝尾悠悠摆荡,馨香袭人。
姜檐看向卫寂,开口问,“要不要我去给你折一枝?”
卫寂摇摇头,弯下那双精致的眼睛说,“还是让它们好好长在枝头上罢,臣这样看就好。”
看着卫寂的笑颜,姜檐低声说,“你若喜欢,到时我让他们在东宫多种一些。”
卫寂闻言心口一滞,不由想起今日在殿中姜檐说的那些话。
第62章
卫寂当选探花那日, 姜檐毫不诧异,好似卫寂金榜题名本就应当应付。
所以今日在殿上姜檐反驳卫宗建时,态度才会那样强势,他一直相信着卫寂学有所成, 不会榜上无名。
连卫寂自己都不敢这样言之凿凿, 姜檐却无条件信任着他, 维护着他。
卫寂说不好此刻的心情, 只觉得心口又酸又胀,眼底浮现出一点水光。
他垂下眼睫, 声音极轻, “谢谢殿下。”
姜檐还以为卫寂在谢东宫种梨花的事,眸色闪闪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在东宫种, 反正地方够大。”
说到最后一句时, 姜檐像是不好意思,声音含糊不清。
卫寂没听清, 只是隐约听到一句‘够大’。
什么够大?卫寂心里有些不解,抬起头去看姜檐。
姜檐却不肯看卫寂, 转移话题似的飞快道:“不远处便是桃林,趁着太阳没下山我们赶紧去。”
卫寂点点头, 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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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林与梨树园离得很近,绕过一条羊肠小路,尽头便是上百棵桃树。
斜阳即将沉落西山, 暮色四合, 天边只余着最后一道天光。霞光落在桃枝上, 好似在拢了一层薄纱。
枝头上粉嫩的花, 借着晚风飘落到卫寂的肩头,落下几瓣幽香。
姜檐拿了灯笼, 等最后一缕天光殆尽,他取出蜡烛点上后,便将灯笼挂到一棵桃树上。
在树下铺了软垫,姜檐席地而坐,仰头看向卫寂拍了拍身旁,“坐。”
卫寂避开他的目光,慢吞吞坐了下来。
见姜檐还带了吃食,卫寂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漆黑的周围,不免有些担心,“殿下,我们不回去么?”
姜檐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撕下一块酥饼递给卫寂,“才刚来,着急回去做什么?”
卫寂:“太晚了,怕是不安全。这里不比京城里面,万一遇到劫道的怎么办?”
姜檐:“那怕什么?我拿着剑呢,来一个打一个。”
他这么一说,卫寂不仅不安心,反而更担心了。
听着周遭沙沙的细微动静,卫寂的心提到嗓子里,抱着手中的饼紧张地四下张望,“这里真有劫道的?”
劫道是土匪的黑话,卫寂是从话本里知道的。
姜檐笑了,“骗你的,天子脚下怎么可能到处都是劫道的?而且这个时节,每日都有来此踏青的百姓,其中不乏官宦子弟,便是真的有,那些人也不会如此张狂。”
卫寂一想是这个道理,便安心地吃手里的饼。
姜檐又递过来一只熏烤过的鸡腿,让卫寂就着饼一块吃。
一盏孤灯照亮树下两道人影,在他们身上勾勒出薄黄的暖光,婀娜纤细的枝尾摇动,落下幽香的桃瓣。
初春的夜风有些凉意,寒意透过罩在身上的大氅只往骨头缝里钻。
姜檐打开一壶新酿的桃花酒,“喝点酒暖暖身子,不辣的。”
卫寂很少饮酒,过节时也只喝一点度数低的果酒,姜檐特意让人酿的甜口酒,以卫寂的酒量便是饮两杯也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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