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寂的茧都长在食指、中指,一看就知道经常提笔杆子。
姜檐望着卫寂,俊美的眉眼含着得意,“我斗多、茧厚、掌相好、手比你的要大,指节也比你粗。”
他这副模样,若是身后长个尾巴,只怕早就摇起来了。
卫寂对这样的神情一点都不陌生,家里的幼弟幼妹做了一件什么事,想要夸赞表扬时便是姜檐这样。
卫寂忍不住夸道:“殿下真厉害。”
他嘴笨,夸人也没花样,两年前知道姜檐有九个斗时,卫寂就是这么夸的。
好在姜檐很好哄,一句‘殿下真厉害’就能拿下他,因为他只是单纯想卫寂知道他哪哪儿都好,哪怕只是手上的纹路。
他永远都要做卫寂眼里那个最好的。
虽然心里十分在意,但姜檐却不想显露出来,昂昂下巴,“也就那样。”
说完姜檐拉过卫寂另一只手,饶有兴致地端详,就连卫寂指甲上的月牙白,他都要挨个看一看。
卫寂觉得看手相的都没他这么仔细。
雨露期的阳乾都这样黏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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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卫寂要走时,姜檐又用昨日那种的目光看着卫寂,莹莹灯火落在他精致的眉眼,涂红的唇,湿濡的眸,看起来凄楚无依。
卫寂喉咙滑动了一下,“要不,臣再留一刻钟?”
姜檐瞬间敛尽面上的情绪,把卫寂拽了回来。
又陪姜檐待了半个多时辰,眼看就要到宵禁的时间了,无论姜檐再怎么看他,卫寂没再心软。
第五日姜檐精神好了许多,不像前几日那样时断时续地高烧,但还是喜欢黏着卫寂。
卫寂坐在床榻上,一会儿被姜檐喂颗葡萄,一会儿塞块糕点,膳房熬的补汤,姜檐都要匀半碗给他。
姜檐困了就睡,醒了再喂,卫寂被迫吃了不少东西,整整撑了一日,直到半夜那些食儿都没消掉。
雨露期终于过去,卫寂长舒一口气,按以往的时辰去东宫。
到书阁时天色尚早,天边缀着一轮惨白的下弦月,姜檐跟太傅还没来,卫寂是第一个到的。
书阁内生着地龙,角落里的香炉缭绕着清淡的白烟,外面朔风凛凛,屋内却暖烘烘,亮堂堂。
卫寂打开先前太傅讲的经史,温了一刻钟,然后起身用手炉给姜檐烘座,这样他来的时候坐下是暖和的。
其余人陆陆续续来了,两个世子都顶着一张青红交加的脸,不再像先前那样神气,臊眉耷眼地坐到自己的位子。
卫寂偷偷朝他们看去,只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那日他被锁在书阁,姜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看着冻坏的卫寂,下令让人把三个始作俑者关起来给卫寂出气。
一听自家的不孝子惹恼了太子,三人回去后又挨了一顿家法。
方以安受的责罚最重,姜檐下令他不准再出入东宫,至此伴读从四个变成三个。
卫寂虽脾气好,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气性,见他们受了处罚心里还是痛快的。
他跟方以安一直不对脾气,对方见他受到姜檐赏识,处处找他的麻烦。
在方以安眼中,卫寂为了讨殿下欢心总弄些奇技淫巧之物,手段十分不入流。
偏偏殿下很吃卫寂这套,眼瞅着一直屈居他之下的卫寂越发得姜檐青睐,他眼睛都妒红了。
如今恶食其果,卫寂小心眼地想——活该。
卫寂原本就跟这俩世子井水不犯河水,经过这次事后更不想多打交道,自顾自忙活着手中的事,不与他俩搭话。
两人也觉得丢面子,伏在案桌旁佯装温书。
姜檐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副场景,书阁内三人各自坐着,只有殿门打开时,四角的灯盏微微摇动。
三人起身,一同朝姜檐行礼——
“殿下。”
姜檐一身玄色,革带束腰,眉眼褪去了昨日的温情,沾着几许凛冽的冷意,他朝那两个世子随意一扫。
俩人后脊一寒,忍不住缩了缩脖颈,头压得更低了。
只有卫寂因姜檐恢复往日的脾性而轻松,前几日他太古怪了,卫寂觉得不自在。
姜檐出声警告,“倘若日后再敢欺卫寂,就不是关一夜这么简单。”
两人面色戚戚,心里恨不得剁碎了出馊主意的方以安。
姜檐不再理他俩,坐到自己的案桌。
他的座上放着金线绣的软垫,已被卫寂用手炉烘暖,姜檐坐下去后,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卫寂。
卫寂抬眸亦看向他,姜檐飞快撇开视线,不一会儿又看来,他抿着唇,昂着下巴,像个骄矜的名门闺秀。
卫寂给他看得莫名心乱,明明也没什么。
直到太傅来了,姜檐才坐得板正,与卫寂他们一同行交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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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太傅讲的仍是经史,还挨个抽查他们对经学的理解。
姜檐好武,对读书并不上进。见他答不上来,太傅也不恼,突然点了卫寂的名字。
卫寂忙起身,恭恭敬敬朝太傅作了一揖。
太傅着丹青色官衣,衣袍宽大飘然,一派博雅淳正的儒师之风。
他温和地看着卫寂,言辞却十分直白,“你是殿下伴读,殿下不解其意,由你替老夫再教殿下一遍。”
卫寂头皮顿时麻了一半,忍不住朝姜檐看去。
这不是太傅第一次拿他挤兑太子,他们这些伴读就是用来督促储君上进好学。
前朝因为太子不好好读书而挨板子的伴读不计其数,本朝倒是没有这样的风气。
其他仨人也被太傅这么架在火上烤过,只是用卫寂点姜檐更管用。
果然姜檐的脸黑了下来,眼角垂垂地扫了一眼太傅,之后目光落到卫寂身上。
卫寂磕巴了一下,还是认认真真地答了,他受儒道影响极尊敬太傅,不敢不答。
太傅颔首,夸了卫寂一句,继而转头看姜檐。
他言语仍旧温和,目光也无责备之意,平和地问道:“殿下可懂了?若是不懂,再让卫寂说一遍。”
姜檐纵是再张狂,也不敢跟太傅叫板,眉压得很低,闷声道:“懂了。”
敲打了姜檐一番,太傅不再多言,让卫寂坐下,这事便这么揭过去了。
下了课,姜檐瘫着脸坐在书案旁,紧拧的眉心透出他的焦躁。
卫寂慢吞吞收拾着书本,眼睛总不自觉往姜檐身上瞟。
知道太子殿下心情不好,两位世子不敢多待地溜了。
姜檐还有课要上,太傅要单独给他讲帝王谋略之道。
见卫寂要走,姜檐哼了一声。
因这一声哼,卫寂钉在原地,犹豫片刻他开口劝道:“殿下,还是要好好读书。”
姜檐用力把脸扭到一边,侧脸轮廓被窗外难得的日头染得绮丽,薄唇抿成一线。
隔了一会儿,他嘴硬道:“谁说我没好好读书,我只是一时忘了,你一说我便想起来了。”
卫寂哄他都哄习惯了,闻言忙说,“臣知道,殿下向来聪慧,若日后还有什么一时想不起来的,那殿下便问臣,臣与您一块温习。”
姜檐喜欢卫寂说‘日后’,喜欢他觉得他俩是‘一块’的。
他嘴角松了松,不再像方才那样仇大苦深,心里轻盈盈的,哼出一句,“我知道了。”
第5章
卫寂因姜檐对读书上心而高兴时,又听到他说,“你别回去了,留在东宫用饭,下午我们一块打马球。”
卫寂一愣。
意识到什么似的,姜檐又道:“我是说用过膳,温了书,再打马球。”
卫寂露出为难之色,“过几日便是臣祖母的寿诞,下午臣要回府里帮忙。”
他虽不怎么得父亲喜欢,但毕竟是侯府嫡长子,也到了操持府中事的年纪。
“你祖母寿诞?”
“嗯。”
姜檐露出沉思之色,片刻后他痛快地放卫寂离开,没让他下午陪他打马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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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卫寂好好读书后,姜檐倒真开始好好听太傅讲学,堂上再被抽答也不像先前那样一问三不知。
卫寂忙着操办祖母六十大寿,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很少在东宫逗留,课业结束便会匆匆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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