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河几乎是贴着山坡下流过,河面不算多宽,深度据五娘子说只到成丁膝盖上方。水的流速倒是挺快,眼睛看着也清澈,能看清河底,但河中并没有鱼虾。
白殊想上前用手中竹筒去装河水,孟大见状,赶忙伸手拦下,将竹筒递给一个东宫卫,让人过去装。
白殊失笑:“装下水而已。”
孟大却认真地道:“河边湿滑,楚溪侯体弱,小心为上。”
他刚说完,突然抬头看向河对面的山坡。
下一刻,两个持弓的东宫卫同时举弓拉弦,两支箭瞬间破空飞去,直直没入山坡上的林木间。
那处林木顿起摇摆起来,动静还迅速向山谷延伸——显然是有人在跑向山谷。
白殊奇道:“是灾民?”
东宫卫们俱是摇头:“没看清。”
此时,先前去装水的东宫卫拿着竹筒回来。白殊接过,便带着队伍往回走。
快到营门口之时,正碰到挺长一队东宫卫出营门。白殊扫过一眼,估计着有近两百人,都是背弓挂刀、腰间绑行囊的模样,有几人还背着锅之类的杂物。
待那支队伍走近,白殊笑着问领队的人:“这是去哪?”
到如今,东宫卫们虽还不知白殊的所有本事,但也知道他是太子坐上宾,对白殊亦是恭敬有礼。
领队躬身答道:“殿下昨日询问青淄知县,知县说这条河下游该是没有村子了。只是殿下尚不放心,怕有隐户村,让我等顺河下去看看。”
白殊道声“多加小心”,刚想让他们走,突然又想起件事,续道:“身上有竹筒吗?在你们返程之处,灌一筒河水带回来给我。”
领队自是点头应下,两边便交错而过。
白殊回到帐篷前,发现入口处架了扇屏风,里面传出声响,该是谢煐已经返回。
早晨天光不强,帐篷里本就不够亮,这屏风再一架,里面更是昏暗,可又不见烛光透出。
白殊奇怪地绕过屏风,结果迎面便看见一片泛着水光的宽阔脊背。
谢煐只穿着裤子,抬手撩起乌黑长发。舒展的肩背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恰恰好与他高大的身材相得益彰,既不会显得过于虬劲,也一眼能见其中蕴含的力量。些许水珠挂在颜色不深不浅的肌肤上,反射着入口照进的光,微弱,却也抢眼。
而更抢眼的,则是那条从左肩一直延伸而下的黑龙胎记。龙尾盘在结实的肩头,龙首在腰上方微微抬起,竟神奇地有种睥睨感。
白殊脚下一顿,握着竹筒的手不自觉地猛然加力。
谢煐听得动静,稍稍侧过身,目光从抬起手臂上方穿过,落在微微眯起眼的白殊脸上。
“散步回来了?”
白殊被他这一声唤回神,才察觉到自己居然屏着息,赶紧暗暗深吸口气,若无其事地道:“嗯。帐中暗,怎么不点烛?”
这时,冯万川抱着中衣拿着布巾走过来,一边给谢煐擦背,一边告罪道:“原本想着只一会儿的功夫,就着光便行了。都怪咱家动作太慢,楚溪侯没给吓着吧?”
白殊这才发现帐内还有第三人在,忙道:“无碍,怎会被殿下吓着。”
冯万川给谢煐擦好背,又将中衣披在他肩头。谢煐放下头发,伸手穿进袖中。
白殊走到案几边坐下,自己倒上水喝,一边在脑内和小黑说:“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才二十身材就这么好。”
小黑走到旁边趴下,一边回他:“在这个时代的确算身材高大。可在我们那个时代,联邦公民普遍营养都好,他这样的身材很常见,尤其在你军中。”
白殊端茶盏的手顿了下:“很常见吗?”
小·AI·黑:“很常见。你军中的兵训练时也经常光膀子,或是穿工装背心,都能看出身材。”
白殊放下茶盏:“哦。我又不需要盯着他们训练。”
谢煐穿好外袍束好发,走过来问:“现在去对面?”
白殊见冯万川收起屏风,又拿着谢煐换下的衣物出去了,便道:“稍等,很快。”
他拿起刚才装河水的竹筒,拔开塞子,倒出一些在地面。
小黑伸头过去舔一下:“含菌量很低,不到会染病的数值,水源可用。”
白殊起身,一边走去将竹筒遖颩喥徦的水倒进废水桶,一边对谢煐道:“那条河流速快,下游的邪物没有污染到上游,可以用。但喝的水还是一定烧开。”
倒完水,他看看手中竹筒:“安全起见,这个还是找人弄坏吧,免得再被误用……”
他话未说完,竹筒就被谢煐拿了过去。
只听咔的一声,白殊转头,便看见谢煐弯身将被捏裂开的竹筒放在地上。
白殊:“……”
*
谢煐操作着马慢慢走向对面山谷,身旁是孟大带领的二十骑护卫。
他和以往一样,一手持缰,一手环在白殊腰上,将人揽在怀中,身子微倾地在白殊右耳边说话。
“昨晚东宫卫过去送补液,返回时拉回了大量炸药。”
白殊以前没觉出什么异样,今天却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谢煐说话时抚过耳朵的气息有些扰人。
他稍稍歪过头,不着痕迹地靠到谢煐左肩上,才回道:“五娘子很有投诚之意。”
谢煐几不可察地微扬唇角,没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来到谷山,依然是红衣候着,还让众人直接骑马入内。
白殊坐在马上一路往里走,见两边百姓只是对自己躬身,满意地点点头。
他昨天临走时特意说了,以后他们过来之时,不可再跪拜。看来五娘子等人传达得很快,倒是没有利用百姓来博同情的意思,这点让白殊很欣赏。
谢煐直接驭马到病区前,五娘子已经在那里等候。
她躬身道:“大夫们都在病区内。”
依旧是白殊、谢煐和三个东宫卫换上防护服,五娘子则是独自陪着他们,低声禀报招募杂役一事。
今日病区内已经有杂役在干活,主要是给排泄物洒草木灰消毒,也有一些在给病患发药和补液,看起来安排得不错。
白殊还和昨天一样,慢慢逛过大半个病区,时不时询问下大夫和病患。听闻昨晚所有重症病患都服过药,他又让小黑给昨日扫描过的那个重症再次扫描,与昨日数据做比对,确实有所好转。
一行人看完病区出来,谢煐对五娘子道:“孤要见见青州几个官员。”
五娘子并未吃惊,只请他二人到大夫们的议事帐篷中,让人先去带知州过来。
知州是个四十多岁的儒士,被关押多日,此时整个人都散发着酸臭气,除了衣服尚且完整,看着几乎外边的灾民无什差别。
谢煐自己没在意,却让东宫卫取了条面巾给白殊戴上,多少能挡些味道。
知州见到谢煐时双眼曾亮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他是谁,又恢复一片死寂,坐在地上的身姿更加佝偻。
谢煐问:“平王为何要杀灾民?”
知州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地面,没有反应。
孟大上前抓着他发髻,逼他抬起头来。
谢煐又问过一次,知州才蠕动着嘴唇,吐出模糊的沙哑声音:“没有……要杀灾民……”
谢煐继续道:“平王命你准备炸药,你可留有证据?”
知州呆愣愣地回视他。
谢煐:“平王可将一切事情推到你们身上,你不会甘心为他背锅吧?”
可惜,知州依然沉默。
谢煐沉声道:“你莫以为不说话便能躲过一劫。你们派人杀害工部巡视河工的官员,凶手孤已捉拿。你们准备的炸药孤也已拿到,顺藤摸瓜,必能寻到证据。”
知州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随后谢煐又提了青州其余官员来问,但俱是一样情形。
这边没有进展,待人被拖走,白殊取下面巾,转头问五娘子:“你们可知平王此举是为何?”
五娘子缓缓摇头:“此事我也奇怪,怎么都想不明白。这里全是有今日没明日的灾民,实在不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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