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迟到的是他,却反过来责备自己没有等他一起用饭,道理总在不讲道理的鲛那头。
溥渊眼底浮起很轻地笑,撑着伞在雪下步行似乎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其实就算不能再见到那鲛,过去的记忆也足够陪伴溥渊很久,毕竟人的时寿有限,能放在心里想的东西多一分少一分都会遗憾,刚刚足够就很好。
——
鲛抱着酒杯趴在玉台上,姬红息推开身边的人,走过去把小鲛手上的杯子拿走。
“你在傻笑什么,好呆。”
鲛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想将酒杯继续抱回怀中,发现姬红息不给他,只能委屈的用酒壶代替,抱着贴在脸蛋上蹭蹭。
鲛口齿不清地说:“我梦到阿渊啦。”
姬红息:“你真出息。”
小鲛抿唇,眼皮子泛红:“不要说阿渊坏话,是鲛坏。”
鲛人总是没心没肺不受拘束的嬉笑玩乐,如今倒有几分借酒消愁的心思。常人这么做还好,小鲛做起来,非但没让姬红息心疼,嗤笑道:“不伦不类的。”
鲛睁着雾湿湿的眸子横去一眼:“我在难过。”
姬红息认为人间最不值得留恋的就是情爱,他想让小鲛学会忘记,每隔一段时间就带小鲛出去和他安排的男子见面。
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商贾文人,小鲛与他们见面并不出声,实在被问得厌烦,就稍微把人蛊到角落里蹲好待着,让自己耳根清净。
鲛变得更加想念宗长了。
红鲛带他见过外面的好多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宗长在他心里的位置。
姬红息看着小鲛不为所动,坐在他身侧饮酒。
“说你笨还真一头撞去南墙,我比你早经历千年,这么做当真为你好。”
鲛扭过脑袋,声音闷在臂弯之间。
“鲛不会忘记阿渊的。”
姬红息失笑。
“你想记得他多少年?你们又才认识多少年,当他死去,也就五六十岁的寿命,兴许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大梦千年,依然记得消失了太久,久到连你都数不清时间的人。”
小鲛沉默。
他问:“兄长会记一个人记住千年吗。”
姬红息淡声叹息:“嗯。”
鲛竖起耳朵,不确定地问:“是……是画上的夜温澜?”
姬红息淡道:“你还知道他。”
小鲛点头:“是孟临之说给我听的,我还见过你们的画。”
姬红息:“画能不能给我。”
小鲛没出声。
姬红息:“我去抢——”
话音未落,手臂已经黏上一只鲛。
小鲛使劲摇头:“别抢嘛。”
姬红息笑着看他:“逗你。”
冬去春来,小鲛闷闷不乐地在姬红息身边留下三个月,等街上人潮随着连绵雨水逐渐热闹,小鲛迎着岁旦那日,忍不住悄悄去了一趟宗苑。
他裹紧面纱在角落里猫身躲藏,偷窥到阿渊独自坐在堂屋安静用饭,四周空无一人,他的心不由酸涩。
阿渊不愿看见鲛,小鲛便没有惊扰任何人。今年的岁旦没与阿渊过,也没朝阿渊脚底砸雪团。
小鲛揉了揉眼睛,没出声。
他并未离开,自潜进宗苑后就不曾变化过位置,柔韧得不可思议的身躯蜷在极小的角落,先有雪花落在肩膀,接着雨水把雪花打散。
不记得偷窥了几天,鲛趴在角落没有动,甚至将两条手臂交叠垫起,直接趴在角落的地面闭眼困倦地沉进睡眠中。
直到一道阴影罩在脑袋,纸伞隔开了淅淅沥沥打在鲛人身上的雨水。
小鲛微微抖动双耳,趴在地面迷糊看了看蹲在他面前的人,又把脸埋进臂弯。
他喃喃自语:“随阿渊怎么说。”
“反正鲛不知道,鲛没听到。”
他好像好久没看见阿渊了,两颗漂浪珍珠悄悄滚到地上。
溥渊看着趴在地面掉珍珠的鲛,珠子越掉越多。
作者有话要说:
待修,谢谢大家。
第73章
轻密的雨刷得土地湿黏, 暴露在泥里的珍珠至少也有不下百颗。
溥渊低声:“先出来吧,地上凉。”
小鲛怕听到阿渊又叫他走,缩起臂弯还要朝里拱, 腋下一紧,雨重新落在他眼睫, 鲛被溥渊从角落里挖了出去。
鲛一双手趴久了酸软无力,软塌塌的垂在两侧,触手冰冷。
他避开宗长的眼眸,轻声地自言自语:“鲛不走, 什么都没听到。”
似乎反复催眠, 阿渊就不会再叫他离开。
溥渊低声叹息:“先随我进屋。”
溥渊回头见那鲛没跟上,只得开口:“没让你走。”
鲛这才扭扭捏捏地跟上,脚步声相继落在每一格木阶, 溥渊听到那鲛小声说话。
“手软, 腿也抬不动。”
溥渊直到走上楼方才转身,孤零零站在木阶的鲛见到溥渊望着自己,手挺费力地捂了捂面纱。
鲛在地上躺了那么些天, 面纱都是泥, 又湿又脏地贴在面孔上,看起来滑稽可怜。
小鲛向溥渊解释:“鲛来的时候没让人瞧见。”
他有点难过, 可见到阿渊之后对方没叫他走, 心中欢喜大抵还是多过失落的。
热水和热食相继送进屋内,有小鲛喜欢吃的枣糕。他看着阿渊将热食摆好, 枣糕放在最容易拿到的位置,眼泪一下子又收不住。
珍珠落在地上砸出声响, 溥渊望着那鲛躲躲闪闪地避开脸去擦泪, 嘴边停滞了些许的话。
小鲛转到屏风后褪去衣物泡在热水中, 他不停揉弄酸胀的眼睛,暗道自己真的不太好。
阿渊叫他至少三十年都不能过来,这才半年,他悄悄回来偷看就被逮住了。
热水暖融融的包裹着肌肤,小鲛泡在水中,从脸到脖颈手臂,全被热气蒸烘的泛红,而且他故意没怎么动。
慢一些,就能迟一点才被阿渊赶走了。
小鲛将脸藏在热水里,过了一刻钟,溥渊走到屏风后,里头无一丝动静。
“你还好吗。”
小鲛鼓起面颊吐出一串接一串的泡泡,溥渊反复几声,他才探出脑袋,迷糊糊地说道:“泡晕了。”
因为在撒谎,鲛的耳朵特别红。
溥渊也许猜到鲛在撒谎,亦或不知,反正没有当面揭穿。
“饭菜快凉了,先出来。”
小鲛慢吞吞地擦身,再慢吞吞穿衣物,故意磨着时间,路都没好好地走。他缓缓挪到桌上,下意识用手拿枣糕,动作一停,才抓起旁边的竹筷,吃相斯文内敛。
溥渊看着他:“不合胃口?”
鲛说不是,吃相依然缓慢。
兴许岁旦期间阿渊心情不错,总之小鲛慢慢腾腾吃完这一顿,没听到阿渊叫他走可把他乐坏了。
不过小鲛这顿饭吃完以后,阿渊并未陪着自己。他溜去院子里朝书阁的方向张望,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石子,跑去和蹲在旮旯角捡珍珠的仆说话。
仆不怎么想和鲛说话,仔细检查之后,又跑去天井洗珠子,洗干净了才把它们交还给鲛。
鲛推推手:“不要。”
刘松子没什么好气:“宗长吩咐。”
鲛听阿渊的话,只得把它们都收起来。
刘松子曾经尽心尽力地伺候过鲛,再怎么冷脸,终归都硬不下心肠。
他问:“公子为何还要回来……”
回来徒增宗长的难过。
鲛解释:“我不走的。”如果阿渊不赶他。
上次他听阿渊的话回去,可惜坚持不住。
刘松子叹气,转身就走。
小鲛跟着他,不一会儿又转去书阁,躲在窗外用手指戳了一个小小的洞窥视。
他都此刻都觉得像在做梦一样,鲛偷偷看一眼宗长就跑远了,怕再多看要被对方驱离。
一连几日,小鲛避在偏院的屋内很少出去,饭只在室内吃。只有挑着宗长传授关门弟子时,才找个角落蹲好偷偷地瞧,亦或提前在书阁暗角内蹲点,到哪儿都藏着,没让宗长见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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