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想逗逗小景的。”九千岁叹了一口气。
我能听出他语气中带有些许的懊恼,与他平日里永远胜券在握的形象大相径庭。
“你那日受了伤,跟着的侍卫第一时间便事无巨细地禀告于本督,张景辰算做是你半个兄弟,我也早就知晓。”
手帕被扔到一边,换做温热的掌心贴了上来。
“是我的不对,明知你被封了记忆,却还是为了一点渴望得到回应的私心,故意放任你在惊疑不定中挣扎。”
我终于抬起眼睑,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见九千岁一汪盛满了极尽暖色的眼。
“因为我真的没有想到,小景会这么在意。”
带着不太确定的欢喜。
我猛然惊醒。
是啊,我……是什么时候,在意到这种程度了呢?
像是空气中无色无味的一抹毒气,我明明只是与平常一样地呼吸,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惊觉毒气早已侵入到五脏六腑,解不掉,拔不出,浑身血液早已被侵蚀得干干净净。
这股毒气,便是九千岁那独一份的,没有限度与条件的爱。
它不是病痛,不是折磨,只会让人上瘾,让人从此再也无法抽身离去,无法潇洒存活。
哪怕只是一想到可能失去,都难过到几近发疯。
原来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小景已经有点喜欢我了,是吗?”
大拇指轻轻摩挲我的眼角,九千岁小心翼翼地问。
我无法否认半分,点点头,含糊“嗯“了一声,算作肯定的回答。
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可能不止有点,而是很多。
于是一个怀抱劈头盖脸地网了下来,九千岁胸膛微微颤抖,好一会儿, 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诉说无处安放的情绪:“谢谢小景……我,很高兴。”
“我还以为,在恢复记忆之前,你都不会对我生出其他感觉。”
“不……不是的。”
我云里雾里。虽不知他所说的记忆是何物,却也知道笨拙地否认,艰难抬头,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纠结了数日的真相。。
九千岁便低下头来,与我碰了碰鼻尖。
“苍恒一百二十年,你已出宫两年,我却才堪堪接过东厂大任,没有能力将你夺到自己身边来。想你想得发狂,却也见不到你,只能从旁入手,将你所有的信息都搜集到面前来,其中,就包括你真正的身世。”
“乌石县的张氏夫妇,还有他们的儿子张景辰,其实我早就仔仔细细地摸查了个遍,他不认识我,我也不可能将心爱之人认错。”
九千岁笑了笑。
许是心情太过放松,不小心便带出一丝尖细的腔调,刹时不太自然地收住,掩饰般地清了清自己的喉咙。
我眨眨眼。不知该如何劝慰他不必如此苛求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让他相信这并不丢人,只能假装自己没有发现,认真等待他的下文。
只着单衣难免有些冷,九千岁顺手拉过被子,将两人严严实实地包在一起,被角压在大腿下,不给冷风一丝钻入的缝隙。
“玉貔貅是张景辰在你被送走的前一天,背着张氏夫妇偷摸送给你的,后来柯先生将你送进了宫,为防引人注意,便替你摘下来收在房里,短暂地藏了两年,苍恒一百零九年,是小景亲自翻出来送给了我。”
“可我怎么……”完全没有这一段记忆。我皱起眉头。
“因为小景十岁那一年受过催眠。宫中为保暗卫忠诚不二,会在新苗子上任前,用催眠术洗掉部分过于深刻的情感。”
我一愣,想起从前似乎也隐约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认定是谣传,因为完全没有印象自己受过催眠。
原来竟是真的。
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归整,便被九千岁抢先一步开口。
“有时候,会因为你忘了我们的前缘而遗憾,有时候,又庆幸你把我忘得这么彻底,因为,这就证明我是小景儿时最深刻的那一部分。”
他勾起嘴。
“催眠术难以叠加,也托了它的福,苍翊偃上次给你下蛊时,才没能成功。”
九千岁是我最深刻的那一部分情感……?那么,一定是很重要的回忆才对,怎么可以忘得这么干净呢?
我愣愣地追问:“所以,我与督主从前,是什么样的过往?”
换来他一个轻吻。
“虽然很难,但催眠也不是不解,小景再等我一段时日,好吗?”
“我想要,让你自己想起来。”
丫头,眼神骗不了人,你们就是互相喜欢
第40章 点击收看小情侣的把戏
这一夜睡得太晚,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才迟迟醒来,九千岁也难得赖了床,将脸埋在我的肩上,黏黏糊糊地搂着我。
这是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鲜活、灵动、生机,让人不由得也生出了无限的心软,只得顺着他胡闹。
于是磨磨蹭蹭,等到两人都洗漱归整完毕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饭点了,顺势在客栈一楼点了些饭菜,虽然其貌不扬,但味道却是颇有惊喜,可见繁华之地处处卧虎藏龙,哪怕只是客栈的掌勺,也厨艺不凡。
“有想去哪里逛逛吗?”
在等着店小二从后院马厩中将马牵出来的空隙里,九千岁侧头问我。周围人来人往,他却毫不收敛,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挡,轻轻勾了勾我的手指。
我做样子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我自然知道堂堂东厂厂公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哪怕是沐休,也不可能真的闲停下来。我是无事之人,但他已经陪着我白白浪费了一日,若再不回府,今夜恐怕又要挑灯忙碌到深夜。
虽然……原本确实是有想去的地方。
下次,再来吧。
店小二一路小跑,将缰绳交过来,九千岁先半托着我让我先上了马,然后自己一个帅气翻身便也跨了上来,双手从后头环上来,一抖缰绳,便驭马上了大路。
马蹄声啪嗒啪嗒的,慢悠悠地走。
“不想去看看你的养父母吗?”
我闻言一愣,迅速回头,惊讶于又一次被准确无比地猜中了心思,而且还是在我有意隐瞒的情况下。
“张氏夫妇已经搬了家,下次小景自己来,也许就找不到了。”
九千岁展开一张略带笑意的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逗我。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好像不管我心里在想什么,他都能第一时间猜出来,哪怕只是一点可有可无的想法,都会被他视为无比重要的事情。
可我却完全不懂他。
我被他视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权力者,而他是则毫无自我的追随之人,甘之如饴地将他的一切奉到我面前。
“那……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长鞭一扬,身下的马便调转了方向骤然加速。我重心一个不稳,栽倒在九千岁胸前,后脑勺重重磕碰到他的锁骨。
乌石县真的变了很多。
记忆中只能算作小有富余的地方,如今已经修了可以跑马的大道,原本养父母支起小摊卖面食的街边,不知何时变成一家占据三间店面的典当行,而记忆里的第一个家,也早已易了主。
策马路过的时候,九千岁注意到我迟迟没有收回的目光,便告诉我,张氏夫妇为供张景辰进京修学,早在好几年前便卖了此处的屋舍。
虽然意料之外,但却是情理之中。
养父母并非大富大贵人家,但是对于孩子,却向来是倾尽所有地爱护。莫说亲生孩子,哪怕是我这个捡来的,也从未受过任何苛待。
在宫闱之间长大后,我越来越能理解人的私心难免,回忆起来,他们虽然时常偏向张景辰,但却也不会拿残羹冷炙应付我。我还未被送走的时候,他们从没表现出没有再要用一个孩子的打算,直到那日听张景辰说养母后来又怀过孕,我才意识到,当年他们也为我这个养子牺牲了很多。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家,我是在这个家里学会说第一句话,学会迈开第一步路,即使时间很短,虽然记忆很少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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