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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要不要陪本督到郊外跑跑马?
万通书斋。
兀自不安了四五天之后,最终还是来了。
我看着悬挂在头顶上的牌匾暗自感叹,果真是京城有名的书斋,上头四个大字写得端正儒雅,一看便知是文人集聚之地。
跨步入内,入眼便是正对着大门的大幅孔先生画像,再环顾四周,只见左右两边规整地分隔出好几间书堂,每一间都坐满了书生,而外廊上除了一位扫地的长辈,再无他人走动。我上前借问张景辰是否在此,对方头也不抬地给我指了一间书堂。
张景辰被我喊出来的时候,面色先是从茫然变为震惊,而后很快化为满满的颓丧与失落,对着窗户外的我张了张嘴,又颤抖着手放下书卷,走出门外的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
一瞬间的不解后,我才想起他该是误会我来索要那日的赔偿,却没有心情逗他,直接上手将人拉到一旁无人的墙角,试探性地问:“你认得我吗?”
“当然认得。”张景辰瞄了我一样,又把头垂下去,语气焉焉,“这位公子,那日撞到你是我有错在先,可是你这身衣服都抵我半月的吃穿用度了,怎么非要追着我要赔偿啊?”
他与我差不多高,这个姿势,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脖子上露出一小截红绳,藏在一身青灰色的衣裳中,是从未有过的夺目。
又或者说,刺眼。
我最后一次按下心中的犹豫,崩起脸色,学着九千岁做出一副强势姿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不要你的赔偿。”
张景辰果然迅速抬起头来。
“什么问题?”
这还是我头一次近距离瞧见他的正脸。虽然我俩小时候有两分相似,但阔别了十几年,这点相似早已经被岁月消磨殆尽,他的五官柔和圆润,眼神仍带着隐约的稚气,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想来这些年,是有被张氏夫妇极尽宠爱着的。
我迅速伸手,趁他不备,用手指勾住那截红绳,将他挂在脖子上的玉貔貅勾出衣领:“另一只吊坠呢?”
“啊?”张景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捂住脖子,被我格挡开来。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玉貔貅都是成对售卖,你这吊坠,应该还有另外一只吧?”
来书斋前,督公府那只玉貔貅被我反反复复地观察了个遍,今日一摸到他脖子上这只,我可以百分百笃定,两只貔貅必定是出自同一块玉料啊、同一位刀匠。
脸上表情不免又严肃几分。
“大侠有事好商量,别动手啊……”张景辰到底只是一介书生,被我几下表面功夫唬得快要哭了,丧着一张脸,“有是有,但不在我这儿。”
“在哪?”我装腔作势地皱起眉头,提高了声音。
“我、我也不知道啊。”
“嗯?”
“我娘说我小时候不懂事,偷偷解下来送给别人了,这一只本来是留给我弟的,但我弟胎死腹中,后来就给我戴了。”
“送给谁?”
“这、这……我也不清楚。实不相瞒,我开窍晚,长到七八岁才开始记事。”
我不予应答,拽着他脖上红绳的手不自觉又多用了一份力。
“呜呜呜大侠饶命!”张景辰这下直接干嚎起来,“我是真不知道啊!我娘没给我说多少,这么多年过去也没见到谁戴的貔貅和我一样,你杀了我我也说不出来呐呜呜呜……”
最近的那个书堂有几个书生听到了动静,从窗户探出头来,我有些无奈地收回了手,把张景辰拉到大树遮挡住的角落:“闭嘴。”
“……哦。”
“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去、去年。”
“再之前呢?有没有来过?”
“每隔三年,会随爹娘来这边的表姑家拜年,小住几日。”
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明显。
“那苍恒一百零九年呢?”
苍恒一百零九年,就是九千岁口中的十六年前,那一年,我与张景辰都是七岁,我在宫中,他在宫外。
“我算算……一一二年我十岁有来过,按理说,一零九年也……”
张景辰掰着手指数。
我闭了闭眼,压着胸中那团浊气,转身就走。
答案已经无比接近先前的猜想,但最关键的线索还是模糊不清,张景辰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问不出什么多余的东西,若还想查下去,想来唯有去到乌石县找当年的养父母求证。
“诶诶诶!这位大侠!你真的不要赔偿了?说好了啊?”
张景辰的声音在背后追上来。
那一刻,我也不知自己从何生来一股怒气,顶得我冲动异常,猛一转身,抓住他的手腕,脱口而出:“你究竟认不认识厉钦?”
“厉钦?谁?”
收获一张茫然的脸。
是了,如果他连玉坠的事情都没有印象,便更不可能记得厉钦,这个答案对我来说一点都没有价值。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妄图借势将心中莫名其妙的情绪排出体外。
又转而问道:“你家中父母可还健康?”
“身体强健。”
“可还住在乌石县八角街?”
“是……但你怎么知道?”
“那没事了。好生回去读书吧,下次过街多注意些。”我松开了抓住他的手,退后一步,“你夫子出来寻你了。”
“啊?啊啊啊啊——!!”
张景辰拔腿往回跑。
我也回过身,慢慢朝着督工府的方向走。
青州与国都相邻,乌石县隶属青州,夹在青州与国都的边界,虽说路程大体上并不算远,但说到底总归是是要出城的距离,哪怕是快马加鞭,也不可能赶在宵禁前一日来回。
我本意欲亲自去一趟乌石县,可是,要怎么样才能瞒过九千岁,却是个大难题。
这段时间与他相处日益亲密,习惯成自然,完全没有察觉,现下一回想,才发现九千岁不知不觉为我做出了许多变化。先前若是公事繁忙,他便直接宿在宫中,现在却完全一日回得比一日早,每日上完早朝,到东厂点个卯,便带着一堆信件谏函回府批阅,哪怕我去上个茅厕,也瞒不过他。
倒不是反感,只是……
如果这样的话,既然左右都绕不开他,还不如一开始便坦白,何苦我自己跑前跑后地追查呢?
我低头,看着自己迈步踢动的华服下摆。
柯景寅啊。
命运这种东西,你早就该接受了,二十多年来都没有被老天爷眷顾到的人,怎么敢奢望更多的东西呢?
就算真的是造化弄人,左右也短暂地享受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得到过九千岁独有的温柔与宠爱,已经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气运了。
可是、可是……
心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它在挣破一道又一道的禁锢,企图跳到众人面前来。
身后突然响起几声尖锐的惊呼,我猛一刹住脚步,便感觉到有疾风夹着啪嗒啪嗒的马蹄声从身后袭来,还未来得及回头,马的嘶鸣已经在头顶上响起。
两只强劲的前足停在了我的身侧。
棕红色的马身、黑色鬃毛、银黑相间的马鞍……回头一瞬间,眼中的所有景象都变得缓慢,余光瞧见一只大手从侧后方探下来,环住我的腰,接着便是一片混乱颠簸。我整个人捞离地面,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备姿势,就摔进一个怀抱里。
深紫色的衣袖,淡淡的沉香味。
“吓到了?”那只手放开我的腰,转而摸了摸我呆愣的脸。
回头,果真是上一刻还在心中思考着的那个人。
“督主,你怎么……”
我第一次知道,他是会骑马的。
“恰好去城西马场办点事。”九千岁一手把我按牢在他怀里,一手执起缰绳,夹紧马腹,“要不要陪本督到郊外跑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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