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钿(46)
洵追猛吸一口晏昭和身上的茶香,晏昭和将手按在洵追后颈逗狗狗似地揉了揉。
“臣也没有办法,天下若是易主,只能跪在崇王面前求饶,看看能不能勉强混口饭吃。”男人轻快道,“陛下难养,到时候就把陛下随意丢到哪个犄角旮旯自生自灭。”
“是人做的事情吗!”洵追悲愤。
晏昭和慢条斯理按住洵追纤细手指:“陛下小心身体。”
第三十九章
男人手掌温热,却没有一丝潮湿,洵追软软在晏昭和怀里赖了会,挣扎着爬起。晏昭和早就准备好外套,服侍洵追穿好,洵追折腾这么一会头发全散了,发簪藏在被子里,胡乱用手摸好一阵才从犄角旮旯里寻出来。
“簪子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陛下若是喜欢,臣将此赠于陛下。”晏昭和轻轻将洵追长发捋顺。
洵追低着头抠指甲,晏昭和握着他的一缕发又道:“陛下上次剪发是在三年前。”
言下之意又到了该修发梢的时候。
“你安排。”洵追写。
洵追发质软,睡时不注意,醒来便乱糟糟地需要整理很长时间,用水压着翘起的发尾。
他本就嗜睡,晏昭和离去后所有事情压在他身上,扰地他没一天安生。北方与南方路途遥远,连夜赶路一直警醒着以防意外,神经绷紧倒也没有多困,但从见到晏昭和那刻起,所有的困意都随着晏昭和与自己在一起的时间而变得越来越明显。
青藤山庄内环境清幽,走廊窗格用不规则四边形构成,从窗格内望,每一处都像是一片新鲜景色。有时是一株娇艳欲滴的花,有时候是深入云上的刚劲翠竹。走廊拐角处的窗格下摆放中型盆栽,盆栽最旺盛的那部分正好处于窗格正中部分,又构成一幅生动的画。
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建得起园林,能修筑这么大山庄的人,也就只有薄阎。
洵追到客房是昏迷被人抱着送过去的,也就不知道与前厅隔多长距离,晏昭和一路带着他过去,跨入前厅前洵追居然感觉自己后背有些出汗。
还没开饭,薄庄主四平八稳坐在主人位子,洵追本欲与他打招呼,眼睛刚放在此人身上,便立即打消这个念头。
薄阎拍拍坐在腿上看书的俞聂生,俞聂生从他腿上跳下。跳下的瞬间,俞聂生与洵追的目光相碰,眼神平静如一滩死水,根本没有之前与洵追交流时的光泽。
薄阎行礼道:“草民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洵追抬手,晏昭和道:“请起。”
用餐时,俞聂生没上桌,上菜时便悄悄从另一侧离开,洵追问晏昭和为什么俞聂生不留下。
他低头在晏昭和左手写字,晏昭和听罢解释道:“他有自己吃饭的地方。”
“薄庄主,陛下想要俞少爷一起用餐。”晏昭和说。
“他吃过饭,山庄的饭菜可还合陛下口味?”薄阎顾左右而言他。
洵追放下筷子,“不好吃。”
随后喝光自己面前茶杯中的温水,起身离开。
薄阎这个人骨子里带着一股清高,表露的也都是眼高于顶,对洵追行礼只不过是因为双方身份地位的差距。指不定一边下跪,一边心里骂他德不配位。
这顿饭刚开始就吃得洵追压抑,及时止损倒也让他心中瞬间轻松起来。只是他脑海里一直播放着开饭前俞聂生离去的场景,单薄地让他下意识认为俞聂生比他还要不堪一击。
薄阎之前有个夫人,在火灾中香消玉殒,这夫人也没死多少天,他就光明正大让俞聂生在众人眼前晃悠。
潜意识让洵追觉得俞聂生并不愿意。
他一个人乱晃悠,一条小道分出许多岔路,走着走着便迷失方向分不清东南西北。洵追越走越累,正想跳上什么高处看看,却听到不远处传来背药材功效的声音。
“他们是山庄内学习的学生,以后作为山庄分散在各地医馆的大夫。”
冷不丁身后传来声音,洵追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被人从身后扶住。
“陛下怎么一个人走到这?”俞聂生手中抱着药卷问。
洵追摇头,俞聂生浅笑:“山庄大,我也经常迷路。”
“现在在这个时辰大家都出去救治灾民,我要去药阁里还书,离这不远,不如陛下就当做游览,我送完书就带陛下回客房。”
俞聂生看出洵追不便说话,便立即道。
两人都是差不多的身量,又是相似的年纪,相处起来比那些成了精的男人们更自在。
“陛下来这里还适应吗?这夏天很潮湿,要多吃点祛湿的食物。”俞聂生说,“很多北方人来南方水土不服,这几日吃不了多少饭也很正常,稍微适应一段时间就能缓解。”
洵追趁俞聂生介绍时观察俞聂生,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寻死的性子。
俞聂生弯眸:“陛下似乎有想问我的事情。”
两人一齐停下,洵追随意捡树枝在地上写:“你不怕我?”
俞聂生双臂放在膝盖上,和洵追一般蹲着。
“之前听人说陛下年龄很小,在来之前我算了算陛下似乎和我差不多大,本来是有点怕,生活在皇宫里的人都很尊贵,尤其是陛下。”
“但陛下和我同掉一片水,被救上岸却又跳回去的时候。”俞聂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觉得陛下除了是陛下,其实和我们这个年龄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俞聂生主动提起,倒省了洵追找话题,“你为什么要寻死?”
话说得难听,但直白。
俞聂生眨眨眼笑起来,“就是想要寻死。”
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寻死。
洵追握在手中的树枝啪嗒掉在地上,骨碌碌顺着小径坡度滚下去。
“但又不想死。”俞聂生又道,随后很小声说:“要是像夫人那样,丧事草草了事,不也很亏吗?”
“薄夫人?”洵追一愣。
俞聂生不再说话,撅秃了路边靠近自己的那块草,洵追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继续走,便也跟着他一起撅。
两人手上都沾了不少绿色草汁,俞聂生啊呀一声:“忘记要还书!”
俞聂生住在这里,洵追是客人,重新上路后他也一直向洵追介绍山庄各处,就算洵追不会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颇为融洽。
药阁是青藤山庄内收藏药典的地方,门口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见俞聂生来笑着说:“小爷又来还书?前日才借,今日还看得完?”
俞聂生指指自己翻红的眼眶,“没睡觉。”
“我听后厨那几个婆娘说小爷今日在水车便洗了个澡,莫不是两夜没合眼太用功,走路上睡着不小心掉下去?”
俞聂生又是那副轻飘飘弱柳扶风的笑:“是啊。”
“这位是?”老人一边记录书一边问道。
俞聂生张嘴没说话,一时找不到什么好身份给洵追,洵追自己从老人那取笔写:“我是庄主朋友的亲戚,家中无人管,便来跟亲戚一起逛逛。”
老人见洵追写字不说话,看看他的脸可惜道:“现在来可不是什么好时候,不过景色也美,你可要注意着点,别去城里玩。”
“为什么?”
“城里瘟疫死了不少人,还没埋完,庄子里的家丁也都每天派出去火化掩埋,忙得不的了。”
话还没说完,俞聂生扣了扣桌面,“这些话您就憋在肚子里,别吓坏客人。”
“好好好,小爷说什么是什么。我最新得一罐好酒,你要是想喝就带着小壶来我这装点,别让庄主发现。”
俞聂生点头,“谢谢您。”
说起瘟疫,洵追终于记起宋南屏。
“宋大夫呢?”回程时洵追问俞聂生。
“那个和您一起来的大夫?他现在在药圃。”俞聂生说,“山庄里的药材种植范围很广,市面上能够见到的,或者是专门为皇室进贡的都种植在这里,宋大夫可能还要在药圃待好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