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他总绑着我!(38)
那少年,眼中隐有波光,尤其被火光一照,更加明显。只是秦意之看那小子这模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该不是……哭了吧?
仿佛为了印证他所说的,少年睁大了眼睛不让眼中泪水滑落,嘴角颤抖,凶狠的瞪着他,手中那条细细长长不知为何物的青绿绳子朝他扬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岩浆,从后方突袭!
刹那间,秦意之看清袭来之物,一时无语……竟是一条鞭子?
少年声嘶力竭,出招成风,每招每式若电闪雷鸣!
一盏红莲于无形间汇聚于秦意之手心,少年猛的顿住。
“那是我家公子的无量莲华火!你!你从何处偷来!”
熟悉的莲华火,熟悉的眼神……
他的动作突然就这般停驻,秦意之抬头看他,也随之惊了翻。
方才准备出手将那鞭子烧成灰烬的秦意之骤然收势,硬生生将掌风带去了另一侧。于瞬间,便将滚滚岩浆烧成了渣。
这番动作还未收,怀中猛然扑来一个人影。
他被撞的一个踉跄,好容易止住身形。
什么情况?
怀中软软和和的窜进滑溜溜的身体,将他抱的都快喘不过气来。
“你……小子,你别激动,你放松点,放松点,快勒死我了!”这态度怎么转变的如此快,刚刚还喊打喊杀要将他打得跪地求饶呢,这一下就扑在他怀中是怎么回事?
少年抱着他哭的奇怪,秦意之又不好对个小孩子出手,只能尴尬的举着双手放也不是,拿开也不是。
正犯着愁呢,少年抬起脸来,瞪着他,努了努嘴,示意他将手放下。
秦意之:“?”
又努了努,将眼泪在他胸口擦了个遍,冷哼了一声,自己主动出手把他举在空中的手拿了下来,搭在自己后背。
……真自觉。
秦意之维持着被动圈抱他的姿势。
这少年认识他?可是他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他了?他们……见过?
左看看,右看看。
上下将他打量了个遍,还是未得出结果。
这少年哭的够了,吸着鼻子,瞪着大眼睛,说道:“你,你这死人,死哪里去了!”
“……”
到底是什么样的长辈可以教出这么喜欢骂人的孩子来?
有机会他一定要代替他家人教训教训他!
察觉到秦意之眼中的莫名其妙和疑惑,那裹着一身孔雀翎的少年气呼呼的用力一跺,一脚跺在秦意之脚面上。秦意之深深“嘶”了口气,他痛的弯下了腰。
“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躲在这地底下,见人就打,张口就骂!我招你惹你了?”
“你!你!你这王八羔子,居然不记得我了!?”少年气的鞭子甩得啪啪响:“我就告诉你一次!我叫桃鹿!桃鹿!”
桃鹿?
是谁?
完全对不上号。
少年见他仍旧没想起来,气的朝天嘶吼一声——
顿时,尖声厉吼变了调,身形逐渐庞大,毛发开始滋生。眼见着一位俊俏的小公子顿时化为了通天巨大的妖兽。
只是……
这下真的看着眼熟了。
这……
这是梼杌?!
秦意之睁大了眼睛,见眼前不耐烦刨着蹄子的大家伙。
桃鹿?梼杌?眨眨眼睛,他还有些蒙,这可是地底深渊,莫不是脑袋被火烧糊涂了?还是出现幻觉了?梼杌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何时修炼成人了?
少年又恢复成人身,哼了一声,气的扭头不理他。
秦意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桃鹿根本不应。
叹了口气,揽过他抱在怀中,好吧,原来他的长辈是他……怪他这些年丢了他们,没有好好教育,竟然见面都没能认出,是他不对。
昔日,四大神兽跟随他上天入地,什么事没做过。如此没认出来昔日故友,是他的错。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这火无涯不是一般人可以进的来的。但是,若桃鹿在此,那他该是知道自己身体存在何处的!
“我五百年前就到此了,跟着公子的尸体一起,沉入无涯底,日夜守护,怎么,不行?”他扬着眉瞧他,秦意之连忙点头:“行行行,自然行。我只是担心你这么多年在此地待着,多少会影响到你自己。”
“的确影响了。”他点头,“你看,这不已经影响到修成人身了吗。”
竟有此机缘,得成人身?
“这里虽然凶险,但公子你的无量莲在护着你的同时也是护着我的。我不会受涯底地心火的炙烤,相反还因此度了好些个劫,区区五百年就修成人身,哼,我一定在神兽里是第一个成人的!”桃鹿面有傲色,活像个比武胜了的少年。
往常看见他们都是凶兽的模样,此时一见成了人,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公子,你是真没良心。”他瞥了眼秦意之,没好气的说:“我将你认出,你却认不出我,呸,就你这德性,活该死了这么多年。”
“……”
大概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这样被谁当面指责过,作为不合格的长辈,秦意之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受了。好吧,他的错。
“我是来找我自己的。”
找我丢的身体,找我曾经的记忆。
桃鹿道:“哼,你就谢谢我吧,要不是我好好看顾着你的身体,这涯底广袤如深海,你一个人就别指望找得到!”
“好好好,小鹿最好了,可还行?”
秦意之见他模样,心底也软了几分。
毕竟还是高兴的,虽然被他这模样弄的有些惊讶,但真的打从心底里高兴。
而桃鹿听到那声“小鹿”,面容划过一丝不自在,扭过头去招了招手:“少废话,跟我来。”
直到此刻,看见前方那道陌生年轻的背影,秦意之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梼杌怎么就成桃鹿了,神兽怎么就成少年人了?
与他们最后的记忆是在何年何月……那一天,又发生了什么事。
只记得那一战轰轰烈烈,然后,他就丢下了一切,身赴黄泉。
叶九怎么样,阿修怎么样,明月怎么样,混沌梼杌它们怎么样……都不知道。
再见面时,物是人非。所有人都不一样了,梼杌他……不,他现在叫桃鹿。
此番心情说不通,他竟然有些激动,就像长久没看见自己的孩子,而再见面时,他已长大成人。
他不免偷摸笑了笑,若桃鹿真是他的孩子,娘是谁,爹又是谁?亦或者,他与叶九争爹爹与二爹爹?怕又得争个你死我活。
想到叶九,本氤氲笑意的眼睛忽然暗了下去。
他此番,是去寻找自己的。如果……真的魂归正身,他不得不去面对叶九。
因为,当他魂归之时,便是叶九想起一切之日。
如果……
如果叶九想起一切,想起他曾经做的事情,想起他们的不共戴天与正邪不两立,想起曾经的是是非非。
他答应他的,会等他回来。这句话,还算数吗?
只身入火无涯,不愿让叶九跟下来,便是因为,如果二人始终相处在一起,当他恢复所有记忆的时候,怕是连一些温存的时间都不给了。
他若看见他,只剩下厌恶,那该多伤心。
眼中哀伤一闪而过,他几乎起了放下一切,什么都不要,就这样和他回无尽梦回不问是非的念头。但是人生在世,有很多都是不由自已的。
今日他弱,便会被人欺压,明日他强,才不叫被人玩弄鼓掌之间。
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有许多债等着他去偿还。
仅仅一瞬,他动摇了三分,继而抬起头,眼中又是一片明亮。
他秦意之,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他喜欢的人,必然要夺到手,不论有多难,不论有多苦,等百年又如何,即使是千年,他也无怨无悔!
越靠近,越有些紧张。
天塌下来都不曾紧张的秦公子,手心里攥出了汗。
不仅是因为他将会回到五百年的身体,更是因为当一切齿轮开始转动时,一切,都不再是秘密。这么多天他和叶九在一起看似幸福的简单生活,终将会回到现实,化为泡影。
害怕,纠结,无助,又不得不为之。
远处有红光闪烁,灵魂被深深召唤。
看着曾经的自己静静的躺在那里,秦意之的心忽的又定了。
无所谓,天塌下来,他也能顶着。
叶九不喜,他便让他喜。
天不遂人愿,他便与天争!
-
叶云尧站在火无涯被封层的入口处。
逍遥扇握于手中,骨节因为用力而越发苍白,一丝血色也无。
他不发一言,冷漠注视涯底。
被封层后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黑洞洞一片,若在此时盲目下去,只会去往另一个空间。
下不去,他便在此等!
等他上来,好好教训他,为何要在他背后下手,为何不让他一同下去!
冷风彻骨,刮在他身上,竟比不得周身的寒气。冰霜雪塑般的容颜,面对涯底无尽火焰仍旧寒冷肃杀。
第52章 罗刹归来兮
其实没有多远的距离, 跟着桃鹿在地底东窜西游,虽不知方位, 但没用多久就能感受到连着骨血的熟悉感。
发自灵魂的微小悸动,控制不住的在这具普通人的驱壳中叫嚣。
当他走向自己身体的这短短时间, 真觉着犹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眼前那个人, 是自己最熟悉的人,是相伴多年的老伙计,再次看见他,所有的回忆蜂拥而至,充斥在脑海中的每一处。
一点点,一幕幕在脑中翻腾。
远古记忆阻也阻挡不住。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 已经不知不觉走到那沉睡的人身边去了。
火一样的红, 比炽热的岩浆还要夺目。
墨一般的发,黑到彻底,闪烁着莹润的光泽。
“秦意之”闭着眼睛,躺在莲花台上, 神情安然, 正如睡着了似的。熟悉的容颜, 熟悉的身体,熟悉的每一寸。
一如五百年前的模样, 分毫不差。
“小心肝儿。”秦意之拍了拍伞, “你也和你的另一半分开五百年了, 也想了吧。想的话,我们回去好不好?”
伞上的光芒一瞬间亮起, 如迎合般,“秦意之”身下的莲花座也亮了起来,带着他的身体,似一同欢迎他们回来。
桃鹿很自觉的没有出声,留给他足够的空间,只是偏着头,嘟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意之走近自己的身体,静静思索。
接下来的选择有多么重要,他比谁都清楚。选择了他,即是选择了过去,选择了面对,选择艰难。
低头笑了笑,他又抬起头来。
眼中已是坚定。
他秦意之,怕过什么?
伸出手,握住自己的掌心,伞撑开,光芒盖住了两个人。趴在莲花座旁,启唇无声,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轻轻道:“等我……”
四界八方,在那一瞬之间,皆是一阵心悸。天空之处,突然汇聚着片片乌云。黑云压城,尤其山中,更觉可怖。那仿佛泼墨一般倾泻在仙山中的云雾,压抑的叫人悚然。
几乎所有人下意识的,手心用力,将攥住的事物,都捏的变了形。而脑中同时想到的,便是那恶鬼罗刹的名字——秦意之。
乌云灌溉,狂风呼啸,只觉得天地在那瞬间都暗了下来。
咬着牙,皆愤恨念出那人的名字:
“秦意之——”
雾沉国的九连山中,仿佛有龙吟在嘶吼咆哮,雾沉国非纯正血统的人进不去山,只能焦急的围聚了大量人群在山外遥望。这是他们的家国,他们不想看雾沉国出一丁点儿事。
方才那明显的地动山摇,让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震感从九连山而来,那可是老祖宗的墓!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得了!
然而人越积越多,人心惶惶不安,雾沉国少主修翎出来主持大局,却久久不见国主修久澜。
国主呢?国主为修仙之人,难道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此时,九连山中。
叶云尧紧握手中逍遥扇,双眼血红的往无尽黑洞下望去,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通往哪个空间。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跳下去去找秦意之,但又知不可如此鲁莽,只能恨得将手中扇骨捏的吱嘎作响。
一贯泰山崩顶不动于山的叶云尧深吸了口气,又闭紧了双眼。
再睁眼时,已有决定。
他纵身而下,破开风声。
即使下方不知是何空间,即使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冲动,即使明白他需要做的,是等他回来。
但是心底总是有什么在叫嚣,有什么在攥紧着他的心,等不了,他等不了!
风声在耳边刮过,看不见下方岩浆,但仍能感觉到火热的热浪。看来,即使有多个空间,也避免不了被地心火的影响,他只要随着最热的源头去找,就一定能找到!
-
那是灵魂被炙烤的痛楚,是魂魄和肉体分离又结合的撕扯。
秦意之无声的嘶吼着,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觉得他就要烧起来了。无量莲百年来日日守护他,莲华火早就渗透进他身体每一处。他的灵魂在莲华火能焚烧万物的烈火中归来。即使痛,即使难以忍受,但还是有一丝欣喜和满足在他胸口盘旋。
他回来了——
他秦意之,回来了!
岩浆剧烈翻滚,以秦意之成中心往外推出了一个圈,莲座之上无声闭目的那个人开始有了微弱的呼吸,一点一点,慢慢起伏。莲座旁那原本离了他灵魂的凡人身体骤然之间泯灭成烟,连一丝渣滓都不曾留下。就像这段时间无言的回忆,一切都刻入了脑海,一切终将远去。
火一样鲜艳的红,比岩浆还要热烈,比烈火还要凶猛。
沉睡了五百年的人,心跳开始回转,开始跳跃。
灵魂被唤醒,身体被重塑。
让人忌惮的血衣罗刹,终在这地心之处,睁开了双眼。
“嘶——”大口的吸了一口气,肺都被灼烧。
秦意之睁开眼睛,用他自己的身体,看这个世界。
尽管眼前只有一种颜色,他却感受到久违的欣喜。因为灵魂与身体合二为一,无量莲也终合体,一朵莲花在他心口绽放,汇聚成无穷的力量流窜在四肢百骸。
动了动手指,那火一样的少年仰天大笑三声。
好,很好。
岩浆在头顶爆裂,他踏着滚滚烈焰冲了上去。
握着那把伞,伞面隐约现有莲花的印迹,而他的脖颈后方,缓慢的爬上了一瓣莲花。
妖冶,而又蛊惑人心。
“哗啦——”一声响,一团火球冲天而起,腾向半空。
感受着久违勃发的灵力,黑发至膝,并未束起,他着红衣,朝洞外飞去。
眼尖之处,一道森冷刀光朝他袭来!
“噌——”的一声,那是交锋的声音。
刀在他眼前停驻,伞与之相交。
如夜幕中诡异的刀,那人带着金属面具,眼神冷到彻骨。
刀回手。
左手归寂,右手重明。
修久澜。
来者控制不住的颤抖。
看着眼前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看着那张日日相见的脸,看着自己辛苦守护了五百年又不舍得毁去的身体,他到底是对是错!
刀在手中嗡嗡吟唱,恨意席卷而来。
见他在涯底沉睡时,有无奈,有……一点点矛盾。
见他真的活过来时,偏偏恨意涌上,震的他的心脏都发麻。
他脑海中汇入一个问题:他到底,为了什么护他五百年!这可是他的仇人,真真确确的仇人!
秦意之眼瞳骤然紧缩,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听见自己说:“阿修……”
修久澜浑身一震,几乎不做停留的出刀:“我再说最后一次,不要叫我阿修!”
刀光在岩浆上头更显明亮,凌冽无比。
秦意之回身一转,轻松避过。
那曾经祸害了多少人的容颜,蛊惑了多少人的那张嘴!
修久澜双刀齐上,一阵快影而过,密密麻麻毫不透风,刀如鬼魅,秦意之迅速躲过。
玄色伞一直背在背后,转身腾挪间不见出招。
“出手啊!你为什么不出手!你跟我打,打!”修久澜满眼血红,刀使的飞快。黑衣在这明亮的洞中显得无比突兀,金属被热气炙烤的滚烫,而他一声不吭。
“阿修,我不想跟你打,你快住手!”
秦意之后弯下腰躲过一刀,回首间略显着急。
叶云尧还在上面,他没有时间耗下去!
他已魂归正身,如果不立即去找他,等叶云尧想起来一切,就晚了!
一听自己又被喊阿修,修久澜大吼一声,刀悬空,不断放大,如左右护法,将他护在中间。
秦意之一见他动真格的了,神色微凛,知道阿修此刻定然听不进他说的话。他也不知道修久澜为何会在此处,为何他一出来就要打他。
“阿修,这一架我欠着你,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等我弄好,我就去找你行不行?到时候不管你怎么打我都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修久澜黑衣欣长,浑身不着他色。几乎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了黑夜中,只唯一露出的眼睛,看的秦意之心脏被死死勒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