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主(48)

　　《大江东去》的故事很简单，男主饮青禾是烟河镇首富家长孙，游学途中路见不平卷入事端，被诬入狱、家族除名，在海外休养数年之后，孤身复仇，衣锦还乡。这部戏，妙就妙在亲者至亲，男主在遭遇恶势力陷害时，家族虽然把他除名却暗中保护着他，情者至情，男主的至交好友、至爱之人，从头到尾都不曾背叛他，而塑造的大反派一族，坏得理直气壮、恶得酣畅淋漓，个个有血有肉，到头还能让人叹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制片方财大气粗，直接在洪崖高地公园给搭了一个“烟河镇”出来，这一场戏就在一号拍摄点的A2区域拍摄，也即电影里图洛夫酒店的场景。
　　苏恒也不说我不是没毕业的外行人我会演不用给我讲戏，杨奕絮絮叨叨给他讲戏，他就特别认真地听着，不住点头。杨奕看他态度倒好，也不知道行不行，叹气道：“试试吧。”
　　很自然一条就过了。
　　剧中饮青禾刚刚从南岛回国，回家见自己的父母亲人，之后才去省城复仇，这种时候的饮青禾胸有仇怨未平，也有必偿之志，然而，多年痛苦磨砺打磨了他少年时的锋芒，让他疲惫，让他精神，让他力蕴于心，让他锋芒收敛。而重回家乡，看见昔年幼弱的堂弟长得和自己当年一样玉树风姿，一样豪爽仗义，他就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这部电影是个很简单的侠义复仇剧，其基调却是两个字：不屈。
　　饮青禾是个年少多金、仗义行侠的公子哥，路见不平没能砍了恶势力，反而被老谋深算的反派弄进了监狱。他见识了这个世界的卑鄙无耻，见识了这个世界的穷凶极恶，失去名誉，失去身份，甚至差点失去自己的生命。可是，这一切并没有改变他的心志。他疲惫却坚强，学会了阴谋却只用阳谋，手携鬼蜮伎俩却心向善良阳光。
　　行侠不成反被诬的遭遇并未让他堕落，他始终保持着自己年轻健壮的豪气志向：纵这世界黑暗一片，我所在处，即是光芒。
　　饮青禾身上的这种气质实际上是有些复杂的，他曾经幼稚，幼稚让他付出了代价，苦难让他成长，他被迫不再幼稚，学会那些从前根本没想过的阴谋手段，然而，他却并未褪去自己与生俱来的天真。世故之下，仍旧天真。饮青禾从骨子里来说，是个侠客。
　　苏恒在演绎上特别有天赋，通常而言，演技这种东西可以说是天生的，如果天生只有二流水准，打磨十年二十年也爬不上一流的梯次，而天生一流的演技，通过系统科学的方法琢磨锻炼，超出一线却是有可能的。
　　作为全球大满贯影帝俱乐部的成员，苏恒的演技早已臻于化境，饮青禾这个角色他上辈子就演绎过，重生之后，那漫长一生由生到死的经历，让他对“世故”“天真”的认识别有不同，上辈子他的饮青禾还有些锋芒毕露流于表面，这一条，却拍得平淡如水。
　　说不出好在哪里，更挑不出一丝瑕疵，平淡如清水，恰到好处。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戏者无演绎之态。起于机心，演于真情，归于平淡。
　　一幕拍完，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狗脾气的导演杨奕。苏恒这个莫名其妙塞进来的男一号，没有人看好。这部戏连个打酱油的角色都是拿了文化奖的老戏骨，演技稍微弱一点儿就会被衬得格格不入。这次给苏恒对戏的涂欣虽不是影帝级别的角色，却是非常灵的童星出身，混迹电视圈数年甚至拿过视帝的奖。杨奕一开始安排这场戏，原本是不想让几位影帝影后出场把苏恒压制得太惨。哪晓得，苏恒的演绎效果竟然会如此让人震惊。
　　能在《大江东去》剧组混个一席之地的工作人员都是业界翘楚，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苏恒这一身返璞归真的演技，原本就是世界级的。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他有一种随风入夜润物无声的气质，很明显，和苏恒对戏的涂欣比他弱了不止一筹，却并未被他气势所压，反而被他带了起来，融情入景，让机心细节浑然一体，宛如天然。
　　如果说影帝影后级别的演员堪称一流，到了苏恒这个境界，只能是超一流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杨奕率先拍了自己大腿，兴奋得人都有些癫狂了：“好！好好好好！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感觉！太好了，好！”他在片场原本是不吸烟的，此时却激动得有点压抑不住，哆嗦着摸自己得口袋，摸了个空之后，他也不生气，脸皮都有些抽搐了，“好啊，真的好，太好了……”
　　《大江东去》从立项到现在，除了苏恒，几乎每一个细节都是X国顶尖水准，作为导演，杨奕有时候非常矛盾，他知道，如果没有苏恒，就没有这么多资金，这么多资源，这么豪华的台前幕后的阵容，可是，这么完美的一部电影，唯一的瑕疵，就是那个抱着金主上位的男一号。他甚至大着胆子想着，如果苏恒很快就失宠了，那么，在后期制作的时候，他就可以把男一号的戏份稍微剪些，捧男二上位，弄成一个双男主的局面。可是，这毕竟是下策。这部电影，如果没有一个演技无可挑剔的男主角，终究是失败的。
　　现在苏恒给了他一个惊喜，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可能，他感觉就像是早已绝望的濒死之人，突然被抢救活了，不止活了，还有钱有权有美女，简直不能更爽了！
　　激动的杨奕临时调整拍摄计划，把已经进组的几位主演统统召集过来，安排他们一一和苏恒对戏。苏恒不禁好气又好笑，这畜生脾气，激动疯了吗？倘若不是他记性非常好，上辈子又拍过《大江东去》，临时发一堆不同的本子给他、对穿越时空的几段戏，他非得疯了不可！
　　杨奕的狗脾气是不好招惹的，这安排对苏恒来说也不算太为难，所以，他照做了。
　　开拍第一天，苏恒就和女一、女二、女三、女四、男三、男四、男五都拍了一节。戏份比较重要的女一、女二、男三，更是拍足了一幕。在这一群一流表演艺术家的围攻之下，苏恒的表演始终平淡无奇，却永远恰到好处。
　　杨奕终于知道，他组里这个年轻的男一号，演技是没有上限的。——捡到宝了！
　　不管在哪个圈子，有真本事的人永远被人敬服。苏恒之前进组时又是请客又是放低姿态各种示好，然而，真正让他在剧组站稳脚步，获取尊重的，并不是他男一号的番位，居住月华别墅的特殊，与帝国亲王绯色的关系，而是他今天拍的这几场戏。
　　收工时，几乎所有人都真心实意地和他打招呼，称呼他“苏哥”。
　　杨奕是高兴得太过分了，大声宣布要请剧组所有人吃饭，顾不上自己的高冷范儿，亲自去拉苏恒的手，说：“我要跟你喝一杯。苏恒，你真是个宝贝呀！大宝贝！”
　　苏恒被他折腾了一天，妆就换了八次，虽说和高水准的演员飚戏非常爽，一天拍好几场不同时期的戏仍旧让他有点精分有点累，这时候只想快点回家窝自家爱人的怀里撒个娇亲个热什么的，哪儿想得到一贯高冷抽风的杨导会来请他吃饭？有心不去吧，又不太给面子。
　　开机仪式后，他在现场跟殷野白闹了下跪那一场，当时就被带回去了，当天的午宴他也没有参加。这次杨导请客，几位主演肯定也是要去的，——剧组采用全封闭管理，进来了就出不去，主演们没有特殊情况也要住在洪崖高地剧组包下的酒店里，既然没什么事，肯定是都要去凑热闹的。上次他就缺席了活动，这次又不去就显得太不合群了。
　　当然，以他的身份地位，把戏拍好就行，不合群也没什么。可是，苏恒并不想这样。
　　再专业的演员，彼此熟悉之后，对戏时也会更有默契，发挥得更好。
　　他想拍好《大江东去》这部给予他无数的电影，自然也要倾尽心力去付出与维系。
　　“您谬赞。”苏恒客气一句，杨奕是个没轻重的，过来拉他的手就像大人牵小孩一样，苏恒实在觉得太别扭了，好不容易把手抽了出来，说，“我把妆卸了就去。您先走着？”
　　苏恒只是觉得别扭才抽手，杨奕却突然想起眼前这位是云台宫亲王的禁脔，自以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哈哈道：“好，好啊。那我们先走。苏恒啊，你可一定要来啊。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这个剧本，咱们得改。”他先前改过几次剧本，都是朝着后期剪辑时弄双男主的方向改的，这是退而求其次的挽救之法，既然发现苏恒足以扛起这部电影，他自然要全部改回来。
　　上辈子也有这么个插曲，苏恒一看剧本就知道其中的猫腻，只是按而不发。别说他如今演技打磨了二十年如臻化境，就上辈子初出茅庐，杨奕看了他一场戏之后，也即刻通知编剧连夜把剧本改了。男主是他的，终究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第六十二章 累
　　苏恒曾经以为他会很适应白天上班，晚上陪自家爱人的生活，这种梦想中幸福的生活。
　　短短十天，苏恒的梦想就破灭了。他实在是太疲惫了。
　　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
　　苏恒每天在片场工作近十二个小时，戏份非常重，候场时固然能够休息，与繁重的工作量相较，这点休息就显得无足重轻了。回去之后，通常殷野白已经在家，在殷野白面前，苏恒总是不自觉地精神十足，陪着说笑曲意逢迎，尤其是殷野白喜欢他的身体，就算能勃起的次数极少，每天还是会亵弄亲热一番，殷野白射不了，却会折腾得苏恒射几次。
　　白天疲惫，夜里同样不轻松。尽管不管白天晚上要做的事，都让苏恒觉得享受，可精力这么一天天透支下来，他还是有些受不了了。
　　这天苏恒离场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组里还有另外的拍摄任务，都知道苏恒背后还等着一位怠慢不起的贵人，剧组上下都有意把他的戏份放在白天拍摄，然而，苏恒是男一号，戏份多得没法说，每天的工作还是排得满满的。
　　负责接送苏恒的司机是云景，他的助理云朵则一直跟在身边，见他上车连忙调好座椅靠背，说：“您歇一会儿。”
　　从片场回别墅也就几分钟，苏恒仍是抓紧时间眯了一会儿，睡得真好时，车就停了。
　　云景与云朵倒是有心让他多睡一会儿，奈何车一停苏恒就醒了。他看着车外别墅亮起的灯光，知道殷野白早就回来了，尽管疲惫，尽管习以为常，他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淡淡的喜悦之情。——就像是，第一次恋爱的感觉，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爱人黏在一起。
　　他推门下车，双腿竟然有些撑不起体重的错觉。今天拍了三场打戏，不是和对手配合上出问题就是群演出问题，折腾得筋疲力尽。初时还不觉得，现在是真的有点儿撑不住了。
　　稍微活动了一下不听话的骨骼肌肉，苏恒拍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显得更精神一点儿。
　　进门后，意外地没看见殷野白在客厅里，通常他都会在客厅听听书，休养生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