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主(47)

　　殷野白在性事上的变态程度，如今这世上大约只有苏恒才全部明白。他说待会儿上车做见不得人的事，就是要当着剧组的面把苏恒的脸彻底撕下来。
　　——这已然不是寻欢作乐的范畴了，殷野白是刻意要惩罚他。
　　眼看着马上就到五点了，苏恒也不好再耽误，殷野白放开手之后，他就匆忙下车去了。
　　明知道殷野白在生气，前排两个侍长也是噤若寒蝉，叶霜青和李蔚打个眼色，很快就跟着苏恒一起下车去了。他现在是苏恒的经纪人，这种时候当然要跟在苏恒的身边。
　　剧组不少车辆都被殷野白出行拦在了路上，各自绕路从另外的方向赶来，好歹是没耽误到场。被迫转了个圈子匆忙赶到的人群当中，就有这部戏的女一号向晴，她在助理的簇拥下匆忙下车，蹬着一双高跟鞋健步如飞，路过苏恒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苏恒上辈子和向晴也是老朋友了，这女人性烈如火、爱憎分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是圈内少见的直爽人。她父祖都在体系内高位，对云台宫有忌惮却不至于太强烈，从前苏恒拍戏时三天两头请假，她原本是很生气的，后来发现苏恒每次从云台宫回来都是满脸疲惫，推测出苏恒和云台宫的关系之后，顿时就对苏恒大为同情，一来二去，二人也就多了几分真交情。
　　苏恒知道向晴的脾气，被她瞪了一眼也不生气，向晴的助理回头不住道歉，他也只是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不放在心上。
　　开机仪式上，工作人员和主要演员都到齐了，除了女一向晴之外，还有男三魏新杰，男四卢彰，女二奇香，女三严馥华，戏份颇重的男二何映河目前还在拍摄一个综艺节目，过两天才会进组。因为开机仪式的时间太奇葩，在叶霜青的授意下，剧组也刻意弱化了政府方面的关系，原本计划邀请的各部门领导并未出席，媒体方面只有云台宫下属的一家新闻网来了两个记者，穿着便服依然掩饰不了那硬朗的军姿，很显然是侍卫套上便服来充数的。
　　仪式现场就按照策划案走流程，身为导演的杨奕也是没见过这么冷清的开机现场，就两个记者，一个扛着摄像机，一个木着一张脸，拿手枪一样拿着话筒，问的问题倒是专业，大概就是剧组给的本子照着在念。
　　苏恒也是无奈，原本邀请了三十多家本地、外地的媒体，人昨天就到齐了，就住在洪崖高地公园的酒店里。因为殷野白临时要来看，为了控制现场，他的侍卫把附近都给戒严了，媒体那边核实身份需要太多时间，干脆就把记者们全部拦在了酒店。
　　除了仪式开始时点燃的鞭炮声，现场安静得简直诡异，司仪说话也有点干巴巴的。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见停在不远处的车。属于殷野白的车。
　　坐在一边的导演杨奕也有点憋屈，可是，这点憋屈也只能自己憋着。他能和叶霜青别个苗头，面对着身为九阁臣之一、有亲王之尊的云台宫主人，那火气是半点儿都发不出来。苏恒只想着殷野白出面太高调，他却没想明白，一旦威势显赫到某种程度，人就生不起羡慕嫉妒之心，只剩下敬畏。
　　剧组都知道苏恒背靠云台宫，也知道苏恒的经纪人叶霜青就是电影的制片人，但，也就那样了。面上和善是有，谁也管不住心里想法不是？偷偷使个坏，只要不被抓住，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一直到殷野白在凌晨五点与苏恒一辆车来到开机仪式的现场，情势陡然为之一变。
　　哪怕苏恒只是云台宫豢养的小宠物，那也是爱之极深的小宠物。云台宫亲王一向处事低调，这次能为了苏恒出面造势，谁还敢那么不长眼地轻慢他如今放在心尖上的人？不服要憋着，不忿要忍着！
　　今天之前，谁能想得到云台宫亲王会为了一个主演，出现在一个电影的开机仪式现场呢？
　　好不容易熬到开机仪式结束，杨奕低头对黎炅说了几句话，黎炅就一溜小跑到苏恒身边，问道：“……小苏，你看，你是先回去呢？还是？”
　　苏恒上辈子就拍过这部电影，知道杨奕的处事风格，杨奕是不爱整虚套、行动力极强的导演，上辈子开机仪式结束之后，他立刻就上妆和女二拍了第一场戏。何况，他昨天也收到今天的工作安排了。
　　只是殷野白往旁边一待，杨奕也不得不顾忌几分，苏恒还记得殷野白刚才那突然发作的脾气，也不知道自己能哄好不，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哄好，只好对黎炅说：“我先回去。若是下午来不了，我会让人来通知的。……实在对不住。”
　　黎炅实在太理解他的难处了，有那么一位在旁边候着，谁也不敢怠慢啊，忙道：“哎哎，你忙着，没关系。”
　　殷野白的车停在外边，不止没人敢来和苏恒闲话，连彼此间大声点说话都不太敢，散场之后各自埋头收拾东西归位，几个主演的助理就去找黎炅要今天的工作表了。苏恒看着明显被殷野白权位镇压的剧组现场，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停车处走去。
　　殷野白发作时叶霜青就在驾驶席坐着，他知道自家殿下向来说一不二，既然殷野白说了要和苏恒在车上做见不得人的事，那就一定会把苏恒的脸彻底撕下来。——可是，他如今不仅是云台宫侍长，也是苏恒的经纪人，真让殷野白把这件事做成了，苏恒接下来的日子就有得精彩好看了。
　　“别上车。”叶霜青跟在苏恒身边，不动声色地提醒，“……车前跪下。”
　　苏恒对殷野白多少有点逆来顺受的心思，不管殷野白想对他做什么，他很少会想着去规避。一直到叶霜青提醒他一句，他才倏地惊醒，对，形象管理，殷野白要撕他的脸，可以，但，不能用那种淫邪的方式去撕。同样是挑明昭示他和殷野白的关系，他能留下被云台宫圈养卑贱如尘的形象，绝不能留下大庭广众之下车震的绯闻！
　　——毕竟，往车前一跪，以后还能洗个迫于权势不得不侍奉的坚韧白莲花形象，真被殷野白拖到车上做点“见不得人”的事宣扬给剧组的人，那是妥妥的黑历史，永远不必洗了！
　　甚至连说辞都是现成的。尽管叶霜青没有明说，但，苏恒很明白应该对殷野白陈情。
　　这也是他和叶霜青相识多年来养成的默契。叶霜青刚刚提醒，他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殷野白的车驾越来越近，距离一米处，苏恒突然停步，屈膝跪了下去。不少人都明里暗里地看着苏恒和殷野白这边的情况，原本是有些好奇位处X国顶端的权臣亲王的风仪，多少还有点八卦他和苏恒之间的关系，冷不丁就看见苏恒跪下了，都是咋舌。——贵人就是贵人呢，养个小明星不跟养条狗似的，大庭广众之下就叫下跪，私底下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殷野白没想过苏恒会做这种事，一时有些懵，下意识地就打开了车门：“起来！”
　　叶霜青微微示意，停在两步的护卫车辆就倒了过来，形成一个三角，将殷野白与跪在地上的苏恒围在其中，让人无法看清里面的情景。
　　苏恒眼眶都红了，挺直地脊背微微发颤，最终还是弯腰爬到殷野白的车前，小声说：“现在他们都看见了，都知道我和白先生的关系了。”他抬起头，赤红的双眸湿漉漉的，只流不出泪来，“……我可以不要脸。阿白身份贵重，不必和我一起风闻市井，被人谈论淫资。”
　　殷野白从来不觉得自己和苏恒的关系需要避讳，又隐隐怀疑苏恒跟着自己是别有所图，所以适才察觉到苏恒那微妙的回避之意后，他就有些生气了。车上做见不得人的事云云，他倒不是吓唬苏恒，只是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对他而言远比苏恒要轻得多。
　　苏恒在大庭广众之下往车前一跪，他也有些懵，他并没有折辱苏恒的心思。
　　现在苏恒红着眼睛对他说，你要撕我的脸，我自己撕下来了，不用你亲自下场，坏了你的名声。
　　这确实是直击殷野白心窝深处的精准攻击，他原本是理直气壮的，居然被苏恒两句话说得有点愧疚，僵着脸把人从地上拉上车，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苏恒在他面前从不避讳示弱，歪在他怀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就痛哭起来。
　　殷野白头发根儿都竖了起来，伸手轻抚苏恒的背心，等他哭了两声，才说道：“别哭啦，是我不好，又乱发脾气了。……你哭这么大声，外边的人还以为我折磨你呢。”
　　苏恒哭了一会儿发泄了情绪，闻言又憋不住想笑。
　　殷野白看着他哭红的眼眶，多少有些后悔。他知道今天的事都做得太轻率了，一开始就不该陪着苏恒到现场来，更不该由着性子想要折腾苏恒，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何最近的情绪非常古怪，很多时候碰到苏恒相关的事就有各种冲动。
　　对殷野白而言，冲动这个词是很陌生的，他年纪大了，早就不知道冲动是什么感觉了。
　　仔细想想，他当初看中苏恒，想要苏恒，为的原本就是“冲动”这种情绪。
　　他想要冲动。那是属于年轻人独有的意气与活力。
　　——让他觉得，自己还年轻。
　　第六十一章 全靠演技
　　61.
　　《大江东去》是云台宫给苏恒投资制作的第一部电影，所有方面都务求尽善尽美。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大江东去》的演员名单，除了莫名其妙塞进来的苏恒，其余全都是演技爆棚的公认戏骨，没有任何一只花瓶。女一号向晴，金槿花、金人双料影后，男二何映河出道第二年就是金星影帝，女二奇香金槿花影后，男三魏新杰常年拍摄文化部下属文化工程历史资料剧，统共拿了七次文化奖，女三严馥华金星影后，男四卢彰虽然没有影帝桂冠，却是万年金槿花、金星影帝陪跑，不少人叹他时运不济，却没有任何人质疑他的演技。
　　这是一个从台前幕后都堪称X国顶尖水准的奢华剧组，能在《大江东去》剧组获得一份工作，原本就是极大的荣耀和非常漂亮的资历。
　　苏恒很享受和这群影帝影后级别表演艺术家飚戏的感觉，这种酣畅淋漓演绎的享受才是他喜欢拍戏的根本，被万众簇拥追捧的荣光与远较常人可观的薪酬，对他而言反倒不重要。苏恒重生前就息影几十年了，不是他厌倦拍戏了，而是家族发展越来越可观，他继续在荧幕上活跃就不太得体，何况，有他在，X国电影圈的顶级资源都得往他身上倾斜，制霸X国画幕二十年也足够了，总要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
　　尽管苏恒不动声色，其实，他对重拍《大江东去》是很有几分期待和激动的。
　　那久违的片场，久违的摄像机，久违的另一段人生。
　　导演杨奕是出了名的畜生脾气，片场骂人那是家常便饭，不过，他调教演员很有一手，也有足够的耐心给演员讲戏——当然，是给那些他认为演不好戏的演员。苏恒拍第一场戏之前，杨奕就把他叫了过去，拿着本子，絮絮叨叨地给他说：“这场戏呢，是饮青禾从南岛回国后，和堂弟饮青芝在图洛夫酒店偶遇。七年过去，他的弟弟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