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县里请人画画价格太高,少说也得五十文,很多人有心无力,这就是其中的商机了。”
“我不求你画的多好,只要比印出来的清楚就行,一张画给你八文,别嫌少,不是我自夸,这门生意得有门路才能在县城卖得出去。”
秋华年点头,打量已经裁好的一厚叠纸,纸张用的是较为便宜的夹连纸,裁成和现代A4纸差不多大小长方形,画只需占三分之一的地方,余下留着让顾客自己写祭词和吉祥话。
“东家需要多少这样的祭纸?”秋华年问他。
王诚不明所以,“自然是越多越好。”
他知道画画是慢功夫,所以只希望秋华年尽量多画一些。
秋华年换了个问法,“今年清明你估计最多能卖出去多少张这样手画的祭纸?”
王诚能想出这个主意,自然做过调查,“我打算卖十五文一张,估摸着最多能卖出去二三百张,但哪有这么多画给我卖。”
秋华年笑了笑,“那就画三百张吧。”
王诚怀疑秋华年是没听懂自己的话,还有三天就是清明了,三百张?来得及?!
“我先画几张,东家看看行不行。”
秋华年说完就拾笔开画,梅兰竹菊、锦鲤仙鹤迅速在不同的纸上成型,王诚只准备了墨色、朱红和靛青三种颜色,秋华年将它们巧妙搭配,有浓有淡。
一刻钟后,八张纸全部画完了。
“这种完成度可以吗?”秋华年问目瞪口呆的王诚。
王诚没听过完成度这个词,但能理解大概意思,“可以,太可以了!”
当画幅变小,加上其他颜色后,这个哥儿的画也更好看了。
印画不如手画好,是因为印画印不出浓淡变化,还容易串色糊墨,所以王诚对秋华年的要求很低,只要稍微画得像个样子就行。
但现在,看到秋华年的成品,王诚甚至觉得,他可以提高售价,和那些专程请好手精细画的高档祭纸打擂台了!
王诚花了几秒压下躁动的心,告诫自己不要好高骛远,抓住市面上的缺口,薄利多销才是正道。
反正这个哥儿画的比印的还快,卖出去的多了,一样赚得多!
王诚震惊于秋华年的绘画速度,秋华年只是笑笑,没有多解释。
上辈子他画这几张图少说画了上百遍,早就画吐了,闭眼都记得下一笔的走向。
手掌大小的画不需要太多细节,两三分钟画一张岂不是手到擒来?
他又不追求什么意境,什么艺术,只想做一个无情的赚钱打印机。
除了卖糖,秋华年一整天都在铺子里画画,王诚越看越高兴,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捧的铜钱,殷切地给秋华年沏了茶,中午还专程去食肆花八文钱买了一碗大肉面犒劳他。
画完一百张,秋华年收手,“我先回去了,明天和后天再各画一百张。”
王诚不急,反正祭纸一天卖不完,“这一百张我先送到县里卖,其余的等你画好再送。”
王诚高兴,给钱也爽快,点数过画好的祭纸,直接给秋华年结清了这一百张画的钱。
八文钱一张,一共八百文钱,加上今天卖糖的收益,秋华年马上又能攒出一两银子了。
他心情愉悦地买了一斤猪肉,又去豆腐坊买了一块豆腐,打算回家做豆腐炖肉吃。
下午五六点,不那么浓烈的太阳下,健壮的骡子小跑着,拉着满载而归的人返回家中。
清福镇路口,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看着渐行渐远的骡车,压低声音交谈。
“今天又买肉了,真是出息了。”
“会做糖,会画画,以前怎么没见他有这能耐,吃里扒外的东西,在家时肯定藏着。”
一想到秋华年赚的钱他们花不到,这两个上梁村来的秋家人就抓心挠肝地难受。
早知道秋华年有这个造化,他们怎么可能才两斗高粱就卖了他!这些钱和肉明明都该是秋家的!
“我看他是铁了心,不会和我们回去的,只要他不松口,我们就算骗回去也留不住,毕竟杜家村不是好惹的……”略年长的男人眯起眼睛,他是秋华年的堂哥秋富。
“大哥,那怎么办?听说杜云瑟还有五六天就回来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来不及了。”秋华年同父异母的弟弟秋贵问。
秋富心里也有些焦急,突然间,他脑海里闪过下午看见的秋华年的脸,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留不住,那就远远地卖走。”
“大哥,你的意思是?”
“我认识一个人牙子,专收好看的哥儿运到南边去卖,我看华哥儿那张脸是有这个造化的。”秋富越说越觉得可行。
“我先和人牙子说好,一得手就立即装车运走,杜家村的人来问,就说他是自愿去南边享福的,找不到本人作证,哪怕闹起来也是咱们占理。”
秋贵觉得这个主意好,转念又发现不好办,“可这些天他出村一直有骡车接送,我们总不能潜进杜家村绑人吧?”
杜家村人住的密集,秋华年家前后左右都有邻居,根本不可能得手。
秋富笑了,“别急,三日后就是清明,家家出去上坟祭祖,杜家村的人不可能一直跟着他,总找得到机会动手。”
第11章 杜云瑟
清明前夕,细雨蒙蒙,东北肥沃的黑土地已冒出点点绿意,天气回暖,路上行人换上了薄衫,漳县县城里四处可见卖上坟祭祀用品的香火摊子。
晌午过后,两人一马走入城中,走在前面牵马的那位少年郎猿臂蜂腰,行动间顾盼神飞,一看就是位练家子。
侧后他半步的青年男子背着书箱,乌发如墨,容貌俊美,一副端方君子做派,虽一身寒酸布衣,却如芝兰玉树般散发着清冽的光泽。
“云瑟,这就是你老家?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啊?”吴深摸了摸骏马的鼻子,问身边的人。
杜云瑟抬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漳县街景,心中思绪万千,片刻后回答,“我已六年未曾回来,且家在乡下,不熟县城的路。”
吴深大开大合地拍了拍杜云瑟的肩膀,“你这次回来能待很久,伯母在天有灵肯定很高兴。”
杜云瑟没有回答,生母急病的信传入京中时,杜云瑟正被困在恩师文晖阳府上,等他终于拿到被拦在府门外的信件,同时传到的,还有母亲已经病逝的消息。
那天他抬头看了许久的天空,回去换上麻衣,朝杜家村的方向磕了九个头,在戒备森严的文府大门内跪了三天,直到圣上下旨赞他纯孝,恩许他归家祭母。
杜云瑟觉得自己当不起“纯孝”二字,如果他真的做到了孝,就不会父母去世时都不在身边了,父亲离世他尚能赶回来送葬,母亲之死他却连葬礼都未能参加。
每每思及此事,杜云瑟都觉得自己愧为人子,无比自责。无论有多少不得已之处,没有做到就是没有做到。
吴深见状知道自己勾起了杜云瑟的伤心事,连忙找补,“伯母看到你平安回来,一定不会怪你。这样,正好明日是清明,我多留一日,买些香火祭品和你一起去祭拜伯母,帮你说说好话。”
杜云瑟已经回神,“圣上下旨让你十五日内赶赴任上,一天都不能耽搁,你在城里休整一下,今晚就得继续赶路。”
吴深闻言闷闷不乐,“你说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抄了我家,把我全家人都流放去南边,偏偏点我去东北边境当个总旗。”
吴深是当朝大将军吴定山的老来独子,几个月前,震惊朝野的江南结党贪墨案事发,矛头直指东宫太子,圣上大怒,发落了一大批朝臣,为太子说话的当代大儒文晖阳被下狱,和太子母家有姻亲关系的吴定山也被革职抄家,全家流放。
天子一怒,威如雷霆,无人敢再触其霉头。
“圣上留吴家一命,还对你另做安排,应该不会彻底舍了吴家,你先遵旨行事,万不能再出差错。”
“我也这么想,可一个总旗——”吴深摇了摇头,他可是大将军之子,被贬到边关当个正七品的麾下只有五十人的总旗,落差可谓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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