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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攀折天之骄子(71)

作者:折难 时间:2024-12-06 02:34:57 标签: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系统 快穿 万人迷

  纵然他极力克制,也掩不住吃饭时好似风卷残云的姿态。不过盏茶功夫,十一面前的瓷碟一扫而空,他吃的嘴角还有油滋滋的痕迹。

  这时,冷芳携用完饭,抿了口温水,漱掉嘴里的残屑,问十一:“揽雀殿里没什么人,亦无其他宫殿里的规矩等级。可你要留在这里,至少得有个名分。十一,你想做什么?”

  哪知十一听了,一脸呆样地望着他,好一会儿,磕磕绊绊地说:“我,我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

  冷芳携:“据我所知,你们刺客的手段极多,除了使刀剑钩针,还有下毒驱使蛊虫等等。”

  十一狗狗一样的眼睛眼巴巴地望他,有些羞惭道:“那些……我都没学好。师兄们教了我好多回,没学好就挨打,可我还是学不好。他们拿我没办法,就只能任我使刀了。”

  难怪冷芳携觉得他笨笨的,御前行刺,伪装送膳太监,竟然没想过在膳食里做文章,直愣愣地带刀。原来是除了这个,其他的都不会。

  便说:“以后你在外行走,便说是揽雀宫的侍卫,专侍奉我一人。”

  侍卫也得有侍卫的样子。

  药奴常年留在宫殿里莳花弄草,兼种些药材,不常在外行走。现在来了十一,冷芳携出行都带着他。很快,阖宫上下知道揽雀宫里有位高大的新侍卫,很得中贵人的喜爱。

  知晓当日发生之事的人更瞠目结舌,为天成帝对冷芳携的放纵和宠爱心惊不已。

  再一次见到内监梁惠,是在一个薄暮黄昏的傍晚。天色将暗未暗,头上的霞云漫天连片,颜色由浅紫过度到深红。十一很少有时间驻足望天,此刻看得有些痴了。

  傍晚的凉风携着花树香气,又送来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极轻,极柔,像从水面掠过,只留下几道微不可闻的涟漪。偏偏十一耳聪目明,很快挺直腰背,绷紧肌肉,警觉地看过去。

  之前他与梁惠除了送膳时匆匆一个照面,便只有拿匕首刺他和被他踩在脚下的交流。这回十一才看清了这位权势在握的大太监。

  他一袭深青色的锦衣,踩一双绣了团花的皂靴,容貌清秀俊雅,不像是太监,倒像个读书人。

  梁惠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象骨扳指,两手稳稳地端着漆色托盘,上面立着一个瓷白如月的酒壶,十一嗅到淡淡的酒香。

  梁惠说:“我来给冷大人送酒。”

  没等十一反应,他就绕开走进大殿之中。

  殿内屏风后,冷芳携斜倚榻上,借着烛火看书。灯光映出他的影子,投在山河社稷的插屏上,显得他身姿曼妙,更兼几分煽情。

  梁惠垂下眼,来到屏风近前,双手举案至头顶,道:“陛下说现在暗香浮动,是品酒的好时候,差我特意送来陛下亲手酿制、刚出坛的梨花酒一壶,盼与君共饮。”

  榻上人恍若未闻,不慌不忙地掀过一页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梁惠还保持举案姿态。冷芳携不耐烦了,合上书页,起身走到梁惠跟前,看他把头埋得死死的,捏着酒壶的把手端起来,不甚在意地扔到地上。

  酒壶碎裂,里面清色的酒液溢出,香而不浓,雅而不淡的香气在殿内升腾。

  他漫不经心道:“我从不喝酒,陛下也许年老体弱,记性不好,记错了。”

  梁惠跪在地上,听他的声音冷淡无情:“你去回禀他,就说谢过陛下的心意,酒壶的声音清脆悦耳,如闻仙乐。”

  一挥衣袖,径直走出大殿。

  梁惠放下托盘,把衣袖捋至肘侧,将酒壶的裂片一片一片捡起放回托盘中。余下的酒液,他拿衣袖擦去,携了沉甸甸的一身酒气。

  梁惠离开时,十一一直观察他,想看他有无发怒的颜色,孰料从那张平静得好像焊死的脸上,根本瞧不出他心底的想法。

  刚刚殿里发生的一切,他全看在眼里,既为梁惠吃瘪高兴,又觉得冷芳携如此随意地欺辱一位权柄在握的内监,恐怕不好。

  前朝旧事,十一知晓甚多。末年时宦官作乱,那位号为九千岁的太监性格古怪,一朝大权独揽,便将从前只是责骂过他一句的宫妃挖眼拔舌,浸泡在酒液之中;又有许多内监操控权势,害得阖宫诸人苦不堪言。

  太监无根,性情大都偏狭阴暗,睚眦必报。

  冷芳携辱了梁惠,对天成帝的赏赐不屑一顾,行事恣肆,日后若被天成帝厌弃,恐怕下场凄惨。

  ……

  那头,梁惠携一身酒气与满盘残片回到太极殿。殿中传来低语之声,除了天成帝外,还有一名年老者,只一声梁惠便听出那是阁老汤沃。

  他便站在殿外等候,稳稳地端着托盘,湿哒哒的袖子一点点滴水,残余的酒液在地砖上点出一道又一道湿痕。

  自从被天成帝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梁惠再没有往昔为大太监洗衣刷靴、倒茶奉迎的狼狈,遑论被人弄得衣袖脏污。太极殿侍奉之人,没有痴傻的,看出来能令梁监如此狼狈却又甘之如饴,定然不是简单的人物,也就没有人自作聪明去替梁惠端盘。

  殿内,除了天成帝与阁老汤沃,再无侍奉的宫女与内侍。

  两人商讨的并非机密要闻,乃一桩某某官员买卖田地、伤人性命、不敬长官的旧案,只因引得当地民怨沸腾,递来血书,又与汤沃一名心爱弟子有关,才惹得阁老亲来请罪,实则打着先退后进的主意。

  血书一事,嫌疑重重,汤沃一看便知与自己政敌脱不了干系。但他不能像个市井野夫般撒泼喊冤,揣摩着天成帝的心思,先认罪,再求宽容。

  犯事官员难逃抄家灭族,但他那弟子须得保下。

  他在天成帝面前毫无为官者、为老者的尊严,说着说着便涕泪不止,拿衣袖擦去,声音也几度哽咽。

  边哭边说,边觑天成帝的脸色。只见高高在上的帝王容色平淡,黝黑的眼珠子不知落到何处,总之是没把他看进眼里,手里拨着串绿檀念珠。

  汤沃与天成帝为臣多年,还算了解帝王的习惯,便知对方嫌他的认罪哭诉无聊,已经是不耐烦了。

  果然,天成帝开口,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此事,你督办。若再有其他,拿你是问。至于柳歇,蠢不可及,你费尽心思留他做什么,玩耍逗乐当猴看?”

  听得汤沃满心苦意,但面对天成帝,他完全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只能认下这一茬,舍弃爱徒,等日后回报给生事之人。

  很多人鄙夷他性情软弱,皇帝说一不二,汤阁老只能喏喏应声,不发一词,他手下诸人中也不乏这样想的。因为只做天成帝的应声虫,很多官员格外看不起他,认为他毫无为官的风骨。

  风骨?那是什么?

  自古主弱臣强,主强臣弱,皆是如此。天成帝御极十六载,极擅权术,将朝堂牢牢掌控于手,三罢首揆,就连李梦柳那样的名臣也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谁敢说他半句不是?

  汤沃是两朝老臣,亲眼目睹十六年前的宫变夜。

  那夜先帝驾崩,火光冲天。大皇子的人堵住宫门,包围太极殿;太子则持圣旨遗诏,端开国玉玺,其舅父大军陈列京师。二龙相争,至你死我活之态,四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各怀鬼胎。

  当时的天成帝,被先帝厌弃的十一皇子还只是个口有疾的孱弱少年。

  也就是那一个父厌兄鄙,任宫女太监折辱的野狗皇子,杀掉了所有兄弟,坐上血雨腥风的无上龙座。登基不过两年,平掉诸皇子之乱。

  这样的皇帝,一个彻头彻尾的权力怪物,他要什么文臣风骨?

  他不像易积石老匹夫那般刚硬,说什么“治天下者惟君,乱天下者惟君”*,不自量力,要节制皇权,乃知天成帝早视老匹夫为鼓噪的野猴,权当看一场猴戏。

  他能在阁老之位上久坐,能庇佑身后人,不正因为天成帝需要一个人和易积石打擂台,不让朝堂过于平静吗?而他汤沃听话,不迂腐,正是用的最顺手的那个。

  他一旦生了劳什子风骨,等候他的只会是天成帝无情的扫荡。

  “陛下之命,臣谨记。”

  汤阁老缓缓起身,走出太极殿。时近黄昏,凉风徐徐,送来酒香。汤沃循着酒味望去,见一名青衣内监隐在檐廊的阴影当中,手里托着一盘瓷亮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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