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季眠多喝了几口豆浆,过了会儿又慢腾腾地在那张饼上再咬了两个豁口。
这就是极限了。
陆舸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吭声。
季眠的主治医生为他进行身体检查时,陆舸抽空去了趟停车场,尝试寻找车厢内有没有干净的衣服。
再上来时,他仍然穿着那件染血的衬衣。
显而易见,他的车子里没有海螺姑娘贴心地放上一件备用的衬衣。
陆舸进来时,季眠床边正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护士,按着季眠的肘窝内侧。
一条猩红的采血管从他的手臂一直延伸到护士紧握的试管内。
季眠那条细瘦苍白的手臂上连接着这样一个骇人的小东西,陆舸莫名看得心惊肉跳。
几秒后,护士拔出针头,陆舸也跟着收回了视线。
他掏了把上衣口袋,随意把一张硬质的签名纸扔到柜子上。
刚才去车里,衣服没找着,倒是找见这张不知放了多久的小纸片。
这是季眠那天落在他的房间里的,陆舸对此还有印象。
唐柏那小子,怎么做事的!垃圾丢在车里那么多天……
“啊!”
陆舸心里对下属的指责还没结束,收好采血管的护士突然大叫了一声。
他闻声看过去。
只见那位护士直愣愣盯着那张被陆舸扔在柜子上的签名纸,眼睛亮得像两只瓦数很大的灯泡。
陆舸先前扫过那张签名纸上的内容,只有很简单的两句话,并不难记。
[给赵小姐:
谢谢你的喜欢,愿你天天开心。
温钰。]
陆舸目光向下,落在护士的胸牌上。
——赵箐。
赵菁激动地拿起桌上的签名纸,结结巴巴道:“许、许先生,这是给我的吗?”
季眠有些错愕地看了陆舸一眼,迟疑道:“……是。”
“可上次您不是说不小心弄丢了吗?这是您重新帮我要的?”
“没有……我想是陆先生帮我找到的。”
赵菁兴奋地跟两人连连道谢,最后推着医疗推车离开时的脚步都是飘起来的。
陆舸移开目光,转向病床上的人,对方同样刚刚从从赵菁蹦蹦跳跳的背影上收回视线。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陆舸捕捉到了季眠眼中未散去的一丝笑意。很淡,却很真实。
他不禁想到在邮轮上那晚在医疗区,这人从昏迷中醒来时那个无比虚幻的笑容。
陆舸看了他数秒。
回神后,他想起今日的主线任务,当即把桌上还温热的蛋饼塞给季眠。
“吃。”
季眠:……
第49章
季眠给林叔打了电话。
约莫二十分钟后, 就有人过来了。这其中包括许知夏,居然还有秦琰,脸上带着紧张的急色。
几人进入病房的时候, 陆舸正叼着一杯八宝粥,手里拿着一块吃了大半的凉透了的蛋饼。
一边的柜子上还摆着两杯豆浆, 一杯插着吸管喝了一小半, 另一杯则是完好的。
“陆舸?”秦琰见到他, 十分错愕,“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陆舸笑道:“这儿又不是秦总的地盘, 我为什么不能出现?”
他接着道:“照顾许大少爷的费用, 麻烦几位清一下?我的时间可是很……”
陆舸话说到一半, 倏然止住。
扫了季眠一眼, 发现他神色如常,剩下的“宝贵”两字才终于从他口中蹦出来。
他眉头拧了下,心里有种微妙的失衡感。
以前他说话哪里会考虑旁人的感受?
病房里骤然多了几人,空间内的空气仿佛都有点浑浊。
季眠没预料到秦琰会和许知夏一起过来。
他固然喜欢秦琰, 但此刻见到他, 却只能想到这人亲吻许知夏发丝的画面。
一阵急火攻心,季眠重重咳了两声。
陆舸斜斜瞥他一眼。
“病人心情不好, 闲杂人等请出去。”他拿腔拿调地对几人道。
秦琰眉头紧皱:“要论闲杂人等, 你才是那个最该离开的人。”
陆舸眉锋微挑了下,“需要我提醒秦总, 我跟池秋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秦琰想到什么,脸色骤然变了。
什么关系?
他当然没忘在邮轮上的那晚……他们上过床了。
许知夏的表情却有点古怪。
不久前他生日那晚,陆舸和季眠的谈话他是听见的, 全然不像是两个熟悉彼此的人, 更不必说是确定关系了。
但关于“这两人上过床了”这点, 他倒是和秦琰的想法一致。
总之,“许池秋”那晚不可能是自己解决的。
许池秋爱慕秦琰,但并不是个道德感强烈的人。假如真察觉到自己被人下了东西,他不可能在自己和对爱情的可笑忠诚中选择后者。
即便那晚陆舸没碰他,许池秋也会选择找其他人。
“哥……”
许知夏正要说什么,季眠却先一步开口打断他:“陆先生,我有点口渴。”
“哦。”陆舸把季眠剩的半杯豆浆塞进他掌心里。
“……没有水吗?”
“喝完这个就有了。”
季眠沉默,再沉默。
看着这一幕,许知夏倏地安静下来,方才对两人关系的否定念头忽然就开始动摇了。
每当陆舸和季眠单独对话时,空气中仿佛自动生成一道屏障,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秦琰踌躇几秒,狐疑地盯着陆舸。
所以,这家伙真的和池秋在一起了?
思忖片刻,秦琰还是识趣地带着许知夏一起出去了。
“陆先生,”见秦琰竟然真的被说动离开了,季眠觉得有些奇怪,“我们什么关系?”
陆舸随口道:“老朋友的关系啊。”
说完,他煞有其事地拍了拍季眠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
“和我这样的人交朋友,陆先生也不嫌脏?”季眠问陆舸道,语含淡淡的嘲讽之意。
实际上,他的确对陆舸的主动接近感到不解。
尽管陆舸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又轻浮的样子,但季眠看得出,这人的生活圈很干净。
并且,从前段时间陆舸对他“心如蛇蝎”的评价来看,他显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季眠不理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跟他扯上关系?
脏……
陆舸缓缓眨了下眼。
他蓦然想到,第一次在那家店里见到季眠的场景。这人窝在椅子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像一枚柔软的茧。
“脏……”陆舸把这字眼在舌尖上翻来覆去过了几遍,忽地觉得这个字眼放在他身上简直荒谬。
他抬起眼皮看向季眠。
此时此刻,病房里并没有月光。
但病床上静静望着他的人,仍然美好得像仙子。
“陆先生,”季眠看着陆舸通红的耳根,眉梢轻轻扬起,提醒道:“你好像被我传染了。”
“……嗯。”
被传染的陆舸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脑子里的是非观一瞬间颠倒过来:他弟是杀人放火了吗?能让这人那么记恨?
见他目光飘忽不定地晃来晃去,季眠真以为陆舸被自己传染上病,烧糊涂了。
他道:“费用的事情,陆先生可以找林叔。”是指方才陆舸口中的“照顾许大少爷的费用”。
话中有让陆舸早些离开的暗示意味。
“确定吗?我很贵的。”
季眠没说话了。
谁知道这个没谱的人会报出个什么样的数字来。
许久后,陆舸耳朵上的“高烧”总算退了。
病房的门再度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性,衣着干净,带了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他就是许家请的高级护理,名叫周忠,性格温吞细心,虽然平常不爱说话,但手脚很麻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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