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既然将你带回来,你就是净玄峰的弟子。”岑玉危笑道,“要过的只是入门大选,分峰的时候会直接将你分来净玄峰的。从明日开始,你就前往主山的训教堂和其他峰的师兄师姐们一起学习,淮双悟性高,若勤加修习,一定能在入门大选中拔得头筹……”
岑师兄修如玉竹,像是凡间官宦家的公子。然而乐于操心、又时常唠叨,再小的事情都要细细嘱咐,恨不得将每件事都掰碎了讲一遍不可。宿淮双同样不讨厌,每次都乖乖地听他说,第二天便独自一人离峰,去训教堂学习了。
算起来,他也已经在净玄峰呆了好一段时间了。在师长的教导下,他已经能使用灵力,相较于几月之前进步巨大,然而不常看见江泫。
今日休沐,他视线漫无目的地追着飞雪跑,一边在心中默默地想:“等那人出关了,看见他进步如此之大,会夸奖他吗?岑师兄和孟师兄都夸过了,想来进步确实可喜。”
想着想着,鼻尖似乎又嗅到了江泫身上缠绕着的冷香。像是怀中揣着盛放的雪梅,香气却并不逼人,反而清冷淡雅,悠远绵长。
他想了想,出声道:“岑师兄。”
岑玉危坐在旁边看书,闻言抬头道:“怎么了,淮双?”
宿淮双捏了捏衣角,神色踌躇道:“伏……伏宵君什么时候回来?”
未得到江泫的亲口承认,这声师尊他是断然不能叫的。岑玉危同样明白这样有些僭越、失了尊敬,从不主动让他改口。
他回答道:“师尊时常闭关,此次只去了一月有余,应当还早。最长的一次,我记得是三年。”
三年?!
宿淮双似乎被这个答案惊到了,愣愣地问道:“师尊不饿吗?”
在岑玉危看来,这个问题就天真得可爱。青年面上浮现浅浅的笑意,眉眼弯弯道:“师尊已经辟谷,不会饿的。”
岑玉危和孟林皆已辟谷,只是宿淮双还是凡人不可缺少饭食,在他还在发烧的时候,孟林就收拾出了一间厨房,又与岑玉危一同下山添置了厨具食材,在江泫闭关的这段时间里,净玄峰多了不少人间烟火气。
岑玉危奇道:“可是想念师尊了?从前的弟子看见师尊就心中发怵,我以为淮双也会怕他。”
宿淮双困惑道:“为何要怕?”
岑玉危合上书卷,宿淮双知他又要开始“解释说明”了,立刻回身站好,摆出了异常乖顺的倾听姿势。
“因为师尊很强大。踏入仙途之人千百万,师尊是站在峰顶上的几位大能之一,威名无人不晓。他年轻的时候傲气凛然,干出来不少大事……”
青年挑挑拣拣,将净玄峰主年轻时候干过的大事儿挑挑拣拣讲了一遍。宿淮双原本只是打算随意听听,不想被塞了一耳朵“屠宗灭恶”的猛事,在廊下的寒风中怔愣片刻,磕磕巴巴地问道:“真……真的是师尊吗?”
岑玉危道:“是啊。起先师尊收了许多弟子,细心教导。可师弟们看见他就紧张磕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个个都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师尊有些伤心,此后就不再从弟子们说话了。”
宿淮双心情复杂。他捏了捏袖角,感觉有些荒谬,又十分合理。
那位伏宵君,竟然会因为弟子冷落而感到伤心吗?
第14章 仙山渡来14
他正惊奇疑惑之间,远远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宿淮双翻过栏杆走到殿前抬头张望,很快就见一道白影凌空闪来。靠近浮梅殿了,他的速度降了下来,慢悠悠地也能看见正体了——
是下山买菜的孟林。他一身白衣白靴,御剑而行、衣袂飘飘,颇有些仙人遗世独立之姿,然而脚下踩着的本命剑,前后分别挂着一只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篮,就算站在地面向上看,也能看见菜篮子里冒出来的鲜嫩菜叶。
他远远地叫道:“今天的菜好新鲜!”一边悠悠地进了浮梅殿内,将佩剑悬在殿前,利落地跳下来,理了理凌乱的衣摆和头发。
宿淮双上前几步,抬手打算去接菜篮子。
孟林平日里下山买菜只带一只篮子,他和岑玉危饭量都不大,就算要让宿淮双吃好吃饱,一只篮子也足够了。可他今日带了两只大篮子,都被装满了。
见他伸手要接,孟林赶紧掐了个净尘决将佩剑清理干净,接着将那两只篮子都提了起来。他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体型,身量不高、甚至看起来有些文弱。宿淮双十二三岁,虽然瘦但是不矮,两人站在一块,活像一对凡尘兄弟。
“你抱得动这篮子么?一会儿被篮子压得扑进雪里,我还要捡菜。”孟林笑道,“走走走,拿着师兄的佩剑去玩儿。”
话音未落,他的佩剑便从半空中落下,宿淮双慌慌张张地扑去接,将剑紧紧地抱进怀中,红色的剑穗被风一刮,轻轻搔了搔宿淮双的脸,小小的少年腾出一只手将它拨开,抱着它安安静静地往孟林的寝居走,要将这佩剑放回架子上。
孟林对着宿淮双纳闷道:“他不喜欢剑吗?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天天拿着树枝打菜叶,幻想自己是个绝世高手,做梦都想有一把剑呢。”
岑玉危道:“不是他自己的剑,淮双多半是不会动的。”他从孟林手中接过一只菜篮子,掂了掂重量,眼中浮起一丝笑意:“今日是你的生辰。想怎么置办?”
孟林道:“买得可多!好多年没这么办了,上次过生辰吃饭还是上次……”
正说话间,宿淮双放好了剑,扒着门框巴巴地问道:“今天是孟师兄的生辰吗?”
孟林一看见他就高兴。
他道:“对!咱们淮双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宿淮双想了想,摇了摇头。“记不得。”他道,“孟师兄是过几岁的生辰?”
孟林卡了一下壳。
在山上住太久,只记得每年日子到了要象征性的操办一下,完全记不得自己多少岁了。
岑玉危笑道:“二百一十一岁。”
宿淮双大为震惊,孟林也大为震惊。他抓了抓头,咋舌道:“我居然在上清宗呆了这么久了?”
苍梧山清净,净玄峰尤甚。在这里修习生活,峰上一日如人间一年,瞬息便过,不知人老。虽然对于修士来说,“衰老”一词实在遥远。
孟林摸了摸下巴,怪怪地想:原来我已经是老头子了?!
宿淮双又问道:“那岑师兄呢?生辰何日?现今几岁?伏宵君呢?”
岑玉危道:“我今年二百五十九岁,早于孟林两届入峰。师尊仙寿,具体年岁我也不知。”
宿淮双点点头,不说话了。其实他还想问问江泫什么时候回来,但问题太多了显得缠人、容易惹人厌烦,于是他决定把这个问题暂且搁置,等过一段时日再问。到时候自己有大长进,再向伏宵君表示自己想留在净玄峰,他或许会答应。
孟林走进厨房之前,顺手薅了一把宿淮双的头。小小的少年站在走廊下费劲地抬手整理被揉乱的头发,理着理着抿紧唇,回头看了一眼师兄们的背影,平静似深潭的眼中泛起一丝柔和的涟漪。
*
苍梧山下。
江泫熟练地绕过禁制,进入苍梧山底。上次已经来过一次,这次他轻车熟路,很快从错综复杂的山洞中找到方向,迈出了外层迷宫,进入了封印夔听的牢笼。
为了封印妖神夔听,苍梧山的地底几乎被整个架空了。出了迷宫遍是一道又一道的禁制,其上的符文泛着辟恶镇邪的金光,千百年来如常运转,并未失效。它们层叠层叠,如同冰冷的牢锁一般包围住里面的巨型坑洞,然而其中早已空无一物。
江泫险之又险地避过它们,站到了巨坑的边缘,视线向下,一寸一寸地琢磨细节。
坑洞很深,洞壁和地面都打磨得异常平稳,上面画满了阴湿诡异的血符文。除了这些用作封印的符文,地面上还有两道法阵,里外交叠,一道为了捆束灵魂,一道为天煞阵,用来吸取夔听自然恢复的妖力,又用这妖力作为维持法阵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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