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师弟长得很好看,闭着眼睛的时候就很好看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更好看了,就像年画上的神仙童子。
怪不得是天生剑骨呢,搞不好是下凡历劫的神仙。
小九师弟醒了之后仍是不能下床,他师尊看了看,说还要卧床一段时间才能下地活动。
于是这小孩子便总是蜷缩在床上看一些剑谱,大约是太寂寞无聊了,他还时不时倚着枕头,将窗子掀开一条缝,探出头看着窗外的阳光。
四师兄会用草叶折蚂蚱,他每次外出回来总会摘一根翠绿的草叶,送给他一只草编的蚂蚱,这幼童将草编的蚂蚱一只只摆在窗台上,很是珍惜。
说实话,养一个小孩子并不容易,修真之人辟谷后可以好长时间不吃东西,但小孩子不吃饭是真的会饿死的。
师门里陡然增添一份不小的开支,小八的师兄们压力陡增,养家的重担让师尊也愁眉不展,天天唉声叹气。
只靠着大师兄一个人养家是不成的,二师兄买了一身白衣穿在身上,又不知从哪儿扯了一块布,上面写着“每日三卦”。
是的,二师兄准备去山下的一座大桥底下摆摊算卦。
别人不知道,但小八是知道的,二师兄根本不会算卦。
二师兄只是看起来很会算卦的样子,其实连最基本的六爻都不懂。
但他长得仙风道骨,气质超尘脱俗,魂似一个坠入凡尘的谪仙人,随便往桥头下一站,就很有说服力的样子,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他,以为他真的会算卦。
得到高人身边一般都跟着一个小跟班,至少二师兄看过的话本里是这样写的。
小八充当二师兄的小跟班,拎着两个小马扎跟着二师兄来到大桥底下摆摊给人算命。
坐在大桥旁边,他看着二师兄那块牌子,好奇的问道:“二师兄,为什么上面写着每日三卦,多算一些卦,多挣点钱才能更好的养小九师弟啊。”
二师兄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挥了一下雪白的袖,,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小八啊,小八,你这就不懂了吧,一向是物以稀为贵,算多了可就不值钱了,待我打出些名声,前来问卦的人便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我坐地起价,还愁钱不来吗。”
小八觉得二师兄实在是非常不靠谱。
过了一会儿,一群正值妙龄的姑娘,叽叽喳喳的将二师兄围住了。
二师兄穿着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衣,挥了一下衣袖,开始给这些姑娘们算情缘。
小八帮二师兄收钱,站在一旁听着二师兄在那胡扯。
左右不过是一些套话,说什么姑娘明年红鸾星动,又说什么姑娘人美心善,桃运很不错,就是容易招烂桃花。
小八站在一旁看见二师兄从白衣飘飘的广袖中掏出一沓灵符,跟人家姑娘说这是桃花符,戴上之后便可遇见有缘人,一见钟情,二见欢喜,三见定终身。
那桃花符是小八同二师兄连夜画的,有没有用小八不知道,反正他画的手都要抽筋了。
他还打翻了墨水,用朱砂调制的红色墨水悉数撒在了他的衣摆上,他蹲在河边洗了好长一段时间。
三个卦象算完,又有姑娘叽叽喳喳的来问姻缘,二师兄白衣飘飘长身玉立,垂眸叹息道:“相遇即是有缘,便是明日遭了天谴,也要帮姑娘算上一卦。”
那悲天悯人的样子,看的人肺腑熨帖,恨不得把心肝都掏给他。
不过二师兄也有失手的时候,平时忽悠忽悠青春妙龄的小姑娘也就罢了,要是遇到诚心求卦的人,二师兄便忽悠不下去,总是眉头紧锁长吁短叹,说他只度有缘人,此人与他无缘,请另寻高明去吧。
小八实在看不下去,便接手了二师兄的生意,开始给人卜卦。
正经给人卜卦的先生,都要先算一遍此人的过往生平,若是中了七成左右,才会开始给人卜卦,随后便预测未来,趋吉避凶。
天上的星星会说话,小八只要一看星盘,就能推测出此人的生平,何年何月出生,何年何月娶妻生子,父母的性情外貌,家中人丁几个,就连此人的家在哪个方向,门口有几条河,家门前种了几棵树,都能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有时候会稍微有些偏差,但最终还是会回到这条轨道上,沿着命定的轨迹走向自己命定的结局。
二师兄问他:“就没有人能够跳出自己的命运吗?”
小八拿着星盘在手里转着玩,身上的打扮像个酒楼里跑腿的店小二。
他愣了愣,过了一会后才告诉二师兄:“天上的星星告诉我,命运就像一堵高高的围墙,想要跳出这堵围墙,付出的代价是极其可怕的,没有人可以承担起这样沉重的代价。”
二师兄叹了一声,他把身上的白衣脱下来仔细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小心收好,又换上了自己平时常穿的灰色粗布衣裳。
现在二师兄也穿得像个酒楼里跑腿的店小二了。
他又从一个仙风道骨的谪仙人变成了一个灰头土脸的贫穷剑修,路上买了一些小孩子爱吃的吃食,又给小八买了一串糖葫芦,去布行买了一捆布料后,两人回到了南山剑派。
小孩子的身体长得很快,每隔几个月个头就会往上窜一截,就得换一身新的衣裳。
外面的裁缝要价太贵,七师兄很是肉痛,便偷偷在一家裁缝店里当了半个月的学徒,把师傅的一身手艺尽数学去,成了师门的御用裁缝。
自从七师兄学会了裁缝手艺后,他们身上的补丁都变得精致起来了。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转眼间就过去了一年。
那可怜的幼童已经能够下地活动,被师尊收为弟子,成了他们的小九师弟。
大师兄很是开心,亲自给小九师弟做了一把木剑,让他没事儿耍着玩儿,二师兄也经常拿着木剑给小九师弟喂招。
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每到夏日,伤口便会泛起阵阵难忍的痒意,小九师弟性子要强又能忍痛,身体难受也不说,经常痒的睡不着觉。
还是大师兄心细如发,看见了他后背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才知道他旧伤未愈,受了不少折磨。
五师兄听罢很是心疼,他原型是一条金色的大蟒蛇,蟒蛇体温很低,夏天的时候小八经常躺在五师兄的尾巴上睡觉,就像躺在凉席上面一样舒适。
现在躺在五师兄尾巴上睡觉的人又多了一个,五师兄把小九师弟带在身边,每到夜里就将双腿变成一条金灿灿的巨大蛇尾,它将蛇尾盘成一个高高的圈圈,小八就带着小九师弟躺在圈圈最上面睡觉。
后来二师兄要闭关,跟着小八出去摆摊的人就变成了六师兄。
六师兄虽然不像二师兄那样仙风道骨气质出尘,但他长得风流俊俏,说话也很好听,尤其是那一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嗯,能把好好的一个人给忽悠瘸了,因此他们算卦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影响。
当然算卦摊子的中流砥柱仍是小八神算。
随着小师弟渐渐长身体,他的饭量也变得很大,练剑本就是一个辛苦活,不仅要吃得多,还要吃得好才行,否则会导致血气亏空落下病根,再加上小师弟曾经受过很重的伤,底子仍然有些发虚,精于厨艺的二师兄经常给他炖汤补身体。
补汤里需要的药材都很名贵,尤其是那野山参,小小一根就要花去许多银钱。
为了养家,也为了小师弟的茁壮成长,小八将他的业务拓展了一下,除了给人算卦看命之外,还兼职给人看风水。
他不是寻龙点穴的高手,也不懂地势和地貌,但他能听懂星星的语言,修真界的风水与天象相互呼应,哪处是大凶之地,哪处是洞天福地,小八都能通过星象判断出来。
久而久之,小八和师兄的算卦摊子终于打出了自己的名号,二师兄被人称为白衣相师,六师兄被称为探花神手,小八则被人称为小八神算。
师们对小八这一身本事叹为观止,有次小八和六师兄收了摊回家后,师门里那很是活泼的七师兄便让小八预测师们的未来。
只是这次,天上的星星不说话了。
小八挠了挠头,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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