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所有人静默无声,大气都不敢出,轻手轻脚将一个个精雕细琢的箱子搬进小金库。
大太监无声叹口气,他如今再看到什么东西都麻木了,毕竟这十几天来,他已经完全看不懂皇上了。
自从那天皇上说多出一个玉扳指,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国师在某个地方受苦后,就开始亲自精挑细选品质极好灵力充沛的玉石进了小金库。
国师出事后小金库里大部分玉石都成了齑粉,空出来不少的架子。
之前皇上不让任何人随意乱动这些齑粉,如今依然不让乱动,但空出来的架子开始一样样填满玉石。
等好不容易将架子填满了,皇上又开始将一箱箱的金子抬进来。
没地方放,直接放在了架子旁边的走廊上。
十几天下来,整个小金库真的如同它的名字:金光闪闪、库存满满。
要不是小金库当时建的时候不大,大太监怀疑皇上是不是恨不得将自己的陪葬除了玉石都换成黄金搬空。
皇上三年前十五岁登基后已经按照章程修建陵墓,这是历任大景朝皇帝登基后就需要开始准备的陪葬。
两年前皇上开始修建小金库,本来以为是自己喜好,如今大太监窥探到皇上心思后,猜测怕是……国师喜欢。
国师沉迷修炼,而修炼所需的灵力需要大量的玉石形成一个地方。
皇宫四周灵力不多,所以国师时常去宫外,后来皇上修建了这个小金库后,国师的确留在宫中的时间多了。
可恨他竟然信了传闻觉得皇上针对国师……
大太监眼瞧着这些时日皇上这般折腾,还指望大道长能劝劝皇上。
结果那日听完皇上那句,大道长先是震惊疑惑,后来表情莫名奇怪,竟是直接就回了国师殿,至今都没出来过。
后来二道长三道长他们赶回来进了国师殿后也没出来。
等终于小金库被填的差不多了,景帝将所有人挥退,静静站在唯一空着的一处架子,正是先前出现玉扳指的地方。
如今过去十几天,这里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大道长过来时眼睛布满血丝,显然多日没怎么休息好,身上的道袍依然干净整洁,面上既憔悴却又多了几分释然。
景帝察觉到大道长的到来没有回头,他指着眼前的架子:“这些东西再没变过,你说,是朕多想了吗?”
大道长瞧着四周多出来的各种玉石和金子,无声叹气:“皇上觉得自己想多了吗?”
景帝摇头:“没有。”
大道长:“既然皇上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贫道的话也就不再重要。”
景帝没再说话,许久,问了一个上次没问出来问题:“你信国师还活着吗?”
这次换成大道长沉默了,半晌,大道长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里溢满了惋惜:“信。”
景帝听到这个字,没说话也没回应。
大道长却在这时开口莫名说了一句:“师父收下小师弟时他刚六岁,在外两年带回宫中。刚回来时,师父就专程找到贫道表情凝重而又叹息,师父那时候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惋惜小师弟;第二句是让贫道以后多多照顾小师弟,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
景帝终于转过身,眸色沉沉盯着大道长,显然因为那句惋惜。
他突然意识到,老国师本事不俗,难道老国师从第一眼见到国师时就已然看到他的命格?
老国师显然是在意国师的,这些年的感情不是假,可如果老国师从一开始就知晓,为何不曾为其改命?
大道长只当没看到景帝的目光,望着那两枚玉扳指继续道:“师父之所以惋惜,是因为小师弟天赋极高,是他生平见过之最。可师父见到小师弟的那天,就看到对方只能活到弱冠之年。师父当时对于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格外怜惜,就养在了身边。”
“后来师父也用了很多办法,却都无法改变小师弟的命格,甚至因为一年年修为大涨,小师弟天赋太高,后来修为超过师父,连他老人家也无法再看到小师弟的命格。”
“师父他老人家自己既定的命运也无法改变……他到底记挂小师弟,临走前,还是用尽修为为小师弟算了最后一卦,并嘱咐了两件事。”
“师父当年的决定我和师弟们不懂,如今却是明白了。”
景帝只觉得嗓子有些哑:“是……什么卦?”
大道长眼眶也有些湿:“以身殉国、忠肝义胆、救万民于水火,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时我听完只觉得师父是在宽慰我们宽慰自己,既是殉国又何以生还?连师父都没办法改,只能顺应天命。师父也相信,即使小师弟提前知晓,也依然会甘心赴死。”
“师父离开前,第一件事就是将国师之位留给了小师弟;第二件事,让我们师门其余师兄弟都离开各自去了自己名下的道观,五年内不许回宫。”
“如今看到玉扳指,也许正如皇上猜测的那般,如卦象所言,以身殉国,殉的是身,可小师弟的魂魄也许去了异世,以另外一种身份活了下来,这就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师父之所以不许我们五年内回宫,是怕我们忍不住去改小师弟的命格想办法救他,一则是我们修为不够,怕无法达到;二则也是怕我们无法参透这卦象,一旦改变,恐会剥夺小师弟唯一的生机。”
“所以,皇上当日所言,贫道……是信的。”
景帝不知何时将目光重新转向那两枚玉扳指上,许久,才缓缓道:“朕欠了国师一条命,大道长应是知道的吧。”
大道长不知皇上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他对于这点倒是有所耳闻:“贫道知道。”
景帝背对着大道长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觉得眼前高大的小皇帝已经不像三年前刚登基时般,已然长成独当一面的威严帝王。
景帝的声音很轻如同叹息般传来:“除了当年朕被换命格一事后皇后又找人替朕算了命,说朕是孤寡终老不得善终名垂青史的帝王命,所以当时膝下无子的皇后才勉强同意将朕养在身边。”
大道长听着这极为平静的声音,却莫名心头涌上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不安涌上来。
只听景帝继续道:“如今朕再次无牵无挂,孑然一身,那么……”随着这一句景帝缓缓转身,逆光站着大道长瞧不清他的面容,听着接下来的话,只觉得头皮发麻,“等朝中大定,大道长有办法将朕送到国师如今的地方吗?无论生死,不管期限,五年也好,十年也罢,朕……等得起。”
第20章
大道长即使心里早就预感,等真的听到景帝的话还是怔愣在当场,他难以置信望着景帝,张嘴半晌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他一时竟是不知要怎么开口。
从回宫那天他就看出,景帝对待小师弟是不同的,可却没想到竟然……
大道长嗓音有些哑,他与小师弟这么多年的师兄弟已经如同亲人也不敢说能做到这一步。
只是还没等他将心头的震惊说出来,小金库的殿门猛地被人推开,太后的声音愤怒传来:“皇帝,你疯了吗?”
敞开的朱红色大门殿外,跪了一地的人,为首的大太监被人堵了嘴,这也是没能第一时间禀告的缘由。
太后显然听到了先前的对话,她白着脸望着景帝,因为不安恐惧重重情绪凝聚在一起,让她一直挺直的背脊缓缓颓下来。
“皇帝,哀家虽不是你的生母,自认这些年我们之间还算是有些母子情分的,你当真丝毫不在意这朝堂……”这么多人争着抢着的位置,他却能轻易这般放弃,他到底懂不懂他在做什么?
景帝对于太后的出现面上并未出现任何反应,显然早就知道,也没打算瞒着对方。
景帝挥挥手,有禁卫军上前将除了太后外的所有人带走,一时间整个大殿只剩下三人。
太后保养得还很年轻的面容上随着景帝波澜不惊睨过来的目光彻底慌了神。
景帝终于开了口:“朕记得当年先帝将朕从冷宫带出来后想让太后将朕养在膝下。那时候太后并不愿意,但重新寻人替朕批过命格后改了主意。朕当初的命格是孤寡终老不得善终名垂青史的帝王命,外人只当是因为朕帝王命的命格太后才勉为其难养了朕。可实际上,太后忘了你当年对朕说的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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