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屏枫是不是爱上了墙壁上留下的血迹?那坠落天使的血痕对他而言是不是就像描述死亡画作?这样残忍的画面是不是给予他无限的灵感?
然后得出一致的结论:陆屏枫就是个疯子。
一如无法从角色里走出来的顾萧惟,被人看管、被约束自由。因为他们都觉得他疯了。
其实……他只是比普通人的情感更深刻,比任何人更容易用自己的精神去塑造另一个虚幻的角色罢了。
被当作异类,被判定他精神有问题,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在这栋别墅的二楼有洗手间,顾萧惟从画室走了出来,上了楼。
洛屿就跟在他的身后,前脚顾萧惟进了洗手间,洛屿本想等在门外,陪着他,看着他。
谁知道顾萧惟进去之后,并没有把门锁死,反而留了一道缝。
时不时有工作人员经过,洛屿都担心这家伙被人看见,难不成他没有在方便吗?
洛屿的手刚握住门把手,正要把门给他关严实了,洛屿猛地发现顾萧惟就站在门缝前,于是没开灯暗沉沉的的,而顾萧惟那双漆黑的眼睛让洛屿的呼吸凝窒。
“你干……”
洛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萧惟一把拽了进去。
“咔嗒”一声,门锁上了。
洛屿被对方摁在了瓷砖墙面上,背后冰凉一片,面前是神情冷肃的顾萧惟。
“怎么跟着我?”顾萧惟的声音很轻,但他冰凉的音色在这样的空间里带着轻微的回音,让洛屿联想到千年庙宇里石雕的神像,垂眼看似悲悯,其实绝情无爱。
但洛屿又比谁都清楚,顾萧惟有着常人没有的丰富情感。
“不是说好了,我陪着你吗?”洛屿看着对方的眼睛很认真地回答。
顾萧惟笑了,抬手将洛屿额边的发丝拨开,带着些漫不经心。
“你不怕吗?”
“怕……什么?怕你变成陆屏枫,还是怕你学那个心理医生,今天晚上趁我睡着之后杀了我,再把我的背剖……”
“别说了!”顾萧惟一把捂住了洛屿的嘴,他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
洛屿闭上眼睛,喉间发出一声低笑,顾萧惟的掌心能感觉到那阵微小的震动。
就在他把手收回来的时候,洛屿向前一步抱住了他。
“你看,就连让你想象一下杀掉我,你的反应都这么大。你今晚要是梦游了,顶多也就是……”洛屿一只手顺着他的背脊向上而去,沿着他的脊椎,轻缓地托住他的后颈。
“顶多什么?”顾萧惟问。
“为我画几幅速写。就像陆屏枫在睡梦中拿着刀,他只是单纯地把刀当成了笔在画画而已。”
“那么墙壁上的血渍呢?对于陆屏枫来说又是什么?”
“是点,是线条,是图形,是那个心理医生留下的内心图谱。他尚且不能克制自己内心的疯狂,又如何救治的了其实没有发疯的陆屏枫呢?”
洛屿的话音落下,顾萧惟抬手用力地抱紧了他,像是藤蔓依附于良木,只有从他那里才能汲取生命的力量。
在这样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洛屿有一种自己完全拥有顾萧惟的感觉。
只是这样的满足感很短暂。
剧组的喇叭声响彻整栋别墅:“今天第三场戏场景已经准备好了——五分钟后开始!”
顾萧惟很缓慢地松开了自己的胳膊,这也让洛屿得以呼吸,顾萧惟没有完全放开他,仿佛心有千丝万缕的眷恋,想要在此停留。
直到有人敲起洗手间的门,“顾老师,顾老师你在里面吗?下一场戏要开始了!”
“这就来。”顾萧惟抬起了头,朝着门的方向说。
“好,我们在楼下等你。”
等到那个人走了,顾萧惟向后退了一步,双手终于离开了洛屿。
“谢谢。”顾萧惟低声道。
“要不要我给你整理一下衣领?”洛屿半开玩笑地说。
顾萧惟很轻地笑了一下,打开了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光照进来,落在顾萧惟的肩头。
这一刻,洛屿安心了不少。
顾萧惟走下了第一级台阶,忽然停下来,转过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洛屿。
“我要。”顾萧惟说。
“你要什么?”
“整理衣领。”顾萧惟半仰起头来说。
周围是来往的工作人员,拎着灯光道具上上下下。
他们是在这忙碌旋转世界里唯一静止的中心。
顾萧惟的脸上明明是陆屏枫式的阴郁,却有着温暖而脆弱的轮廓。
洛屿站到了楼梯口前,手指捏着顾萧惟的衣领,小心地将它们折平整。他的手指伸进衣领和顾萧惟脖子的肌肤之间,动了动,但顾萧惟却没有任何反感,一直保持着仰着下巴的姿势。
好乖。
“好了,去吧。”洛屿在他的胸口上轻轻拍了一下。
“嗯。”
顾萧惟这才转身走了下去。
下一场戏在陆屏枫的画室里,这一段是赵思沉和陆屏枫单独的对话。
整个画室里除了画架、颜料,就只有三个人:赵思沉,陆屏枫以及做询问记录的警员。
摄像机就位,光线也调好了,画室空间有限,这一次是真的闲杂人等都被请出了现场。
洛屿端着顾萧惟的保温杯,凑到了盛导的身边,能从监视器上看到演员最直观的表现。
整个画室的灯光是明亮的,但是陆屏枫却像是黑洞一样吸收着整个空间里所有的光源。
赵思沉坐在他的对面,表情客观而冰冷,甚至连礼貌性的笑容都懒得摆。
“陆先生,无用的开场白我就省下了。今天我来,就是想请问您,这栋别墅原本的主人孔群先生和你是什么关系?”
陆屏枫很平静地回答:“他是我的心理医生。准确地说,从我十二岁到二十二岁这十年,他担任我的心理顾问。”
“看来你和孔群先生的感情非常深厚啊。不然他自杀之后,你竟然会买下他这栋房子。”赵思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陆屏枫却没有被对方激怒,“在调查孔群先生的案子过程中,警方应该也拿到了孔群医生对我的心理评估,情感认知障碍以及反社会人格。在情感上,这世上一切有生命和没有生命的物体,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所以我对孔群医生没有所谓的感情,对他的死也没有感觉。”
赵思沉又说:“根据当年的档案,你是报案人。”
陆屏枫点了点头:“是的。因为那天到了我做心理咨询的日子了,别墅的门开着,我进去了,看见了,然后打了报警电话。”
“从你拨打报警电话,到警察赶到现场大概十分钟。这十分钟你一直就站在那面血墙之前。根据当时接警的警官描述,你就像完全着迷一样。”
陆屏枫对赵思沉纠结于过去案子的各种问题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相反他平静而从容,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答案。又或者自己真的不曾放在心上,所以能毫无感情色彩地描述过去的事情。
“我对生死没有感觉,但是我对颜色、对线条的感知却很强烈,当时我看到的不是尸体,而是颜色和线条,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幅画。你们警方也有心理专家对我进行评估,证明了我对这个世界的‘好恶’。”
“我听说一个传言,那就是孔医生的太太陈潮一直很喜欢你这样外表英俊的年轻人,所以对你特别照顾。也是因为这样引起了孔医生的不满,陈潮发现孔医生正在准备和她离婚,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给孔医生服用致死药物,但没想到意外被换成了精神类药物,而且是孔医生开给你的。”
赵思沉的目光冷冷地看着陆屏枫,他想要进入他的大脑,抽丝剥茧揭开他思想深处所有的阴暗面。
“哦……那种白色的圆圆的小药丸吗?”陆屏枫仰起了脸,陷入回忆里,“孔医生说,当我看到死掉的东西,比如死掉的麻雀、小猫、小狗以及人类而感觉兴奋不已的时候,就得吃这种药。但问题是……我觉得它们很美,愿意安静地观察和陪伴在死亡小动物身边,却从没有兴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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