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也是直到自己成为了江汉特区总教官之后, 才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些更详细的事件, 起初他只知晓三百人的队伍, 折损在雪原里大半,回来的兵也大多不能用了。
放在他们这代兵的眼里,这种事故已经听起来相当不可思议了, 因为他们有着非常卓越先进的救援设备, 也有扎实的室内拉练教学, 对雪原上存在的危险更是了如指掌,难以想象会发生这样的重大惨剧。
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些教材和资料,全都是当初简行策和他的分队为了重启演练,做的各种调查和亲临复盘总结出来的,没有这些东西,雪山仍旧是不可翻越的庞然怪兽。
江城后来也几次带队翻越雪山无人区,一是演练,二也是复盘——地壳在变化移动,遇到的意外情况和复杂地貌层出不穷,总有新的挑战出现,他全都整理在了一起,更新换代。
这多少有点薪火相传的意思,但只要能尽可能地降低演练的风险、尽可能地提高战士的生存适应能力,这些就是有意义的。
简行策没有细说的打算,丢下一颗叫人胆战心惊的炸弹后,便继续埋头干饭,留着黄大恒几人提心吊胆。
他们倒是很想往下追问,但面对简行策,总有一种天然的距离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挠心挠肺又不敢问,只悄悄地去瞥江城,希望江老师能开口。
——这几人似乎都默认了,要是江城开口问,领队肯定会回答。
但奈何江城这回与他们的默契失联,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吃完饭,苏暖暖、黄大恒和简随之便主动承包了打扫清理的工作。
江城和简行策解放双手,先去二楼简单洗漱。
木屋虽然被节目组稍加装饰成了独幢别墅的式样,但本质还是一个集体宿舍,洗漱冲淋的地方是一排四人的隔间冲淋室,和平时的独立盥洗室截然不同。
江城和简行策对这样的环境没什么矫情的,自然而然地拿了换洗的衣服一起去小隔间里洗澡。
“我以为你会好奇。”两人站进相邻的隔间里,简行策忽然开口说道。
江城正脱着衣服,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他也是听见简行策那样说了之后,推算了一下时间,发现当初的那次大事故里,很有可能简行策也在其中,要是追问的话,不就相当于剥开血痂?
他说道:“好奇不代表要追问到底嘛。简队要是想说的话,我肯定乐意听。”
简行策侧头看向隔壁,隔间有一米八,不过简行策人高,偏头就能看见江城,他下意识看过去,旋即又匆匆收回了视线。
“简队?”江城没听见简行策的回应,便疑惑地喊了一声。
简行策应了一声,扭开水龙头,开口说道:“那年是我刚进部队的第二年,破格允许加入雪山演练队伍,本来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训练,但谁也没想到会付出那么多的代价。”
“带队的是我们团的团长,第三天的时候遇到了暴风雪,团长当即让我们原地停下来,没有再走,想等暴风雪结束后恢复了能见度再继续前进,却没想到那场暴风雪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我们的衣服都被暴风雪打湿了,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致命。”简行策的声音混在水声里。
江城听得很认真,他侧头看着简行策,男人站在水洒下闭着眼,头发被打湿贴着脸颊,看上去要比往常显得更柔和脆弱一点。
江城抿着嘴,他知道结局,因此听简行策说的时候,只觉得更加难受。
简行策接着往下说:“被打湿的衣服迅速带走了热量,很多人在次日就出现了失温的症状,我们挖开雪道,试图钻在下沉的地方来抵抗严寒,但仍旧有第一个被冻死的士兵出现了。”
“团长决定冒风雪往前走,第五天的时候风雪已经小了许多,但能见度仍旧不足五十米,雪路非常难走,被积雪覆盖住的雪原地貌藏着一处处冰裂隙,我们看不见,但一脚踩下去,人不是被卡在下面,就是直接掉下去,好些队友被连带着拖下去,根本来不及救。”
“即便是好不容易拉上来的人,也都不太行了。那些冰裂隙下,有的是尖刺朝上的冰棱柱,有的则是不知深浅的漆黑渊崖,谁也不知道自己踩空的底下会是什么。”
“遇到这些冰裂隙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走错路了,这已经大大偏移了预演的路线,而我们的指南针和定位器也在暴风雪里冻住了。那时候的设备还没现在那么靠谱,报销了就只能靠人来判断方位。”
“整片雪原都受到大暴风雪的天气系统影响,出现大幅度降温,越来越多的人掉队,大部队寸步难行,根本不可能再走出去求救了。我们在雪地里走了六天,走到后面雪镜也磕碰坏了,眼睛看什么东西都疼,团长硬是把他的护目镜给了我,让我带着还能行动的人脱离大部队,步行去找驻扎营地求救。”
“我们又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八天的下午找到了哨所。哨所的人沿着我们一路留下的标记再去找大部队,大部队都围成圈挤在一起,年长的保护年纪小的,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不到半数。”
“找到团长的时候,团长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人也快不行了,我只来得及告诉他救援到了,他把头转向我这边,刚笑起来就咽了气。抬走他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手指头冻断了两根,一只脚摔在冰裂隙里后折着戳出一截骨头也一直没吭声,他太疼了,我想那也算是解脱。”
简行策说着,语速不快也不慢,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江城就默不作声地听着。
“那次雪山之行对所有活下来的人而言都像是一场噩梦,部队把雪山演练划归成了禁区,禁止大规模带队进雪山操练,但这就相当于因噎废食,西南、西北边境线都是雪原,偷猎盗猎走私分子都宁可冒着生命危险走雪原线来牟取暴利。”
“要抓捕这些人,就得进雪原。”简行策说道。
他闭着眼,声音淡淡:“团长把护目镜给了我,让我带着小部分人离开,我们才活了下来。活下来了就得做点什么,改变什么,才不算辜负。”
简行策没有再多说,他觉得自己说得似乎有些太多了,一时间没能刹住车,但这些事情埋在他心底太久,没有人能去说。
说给老爷子听,只怕老爷子要血压飙升,说给发小听,发小会说总有别的人能去做这些事情,不是非得是他。
但是江城不一样,简行策知道江城会懂他,因为他在江城身上感受到最多同类人的气味。
江城知道这种活下来的滋味,他们身上不仅是自己的命,还多了更多的分量,这种负重前行既是一种幸运,也是一份沉重的责任重担。
他猜简队也一定会时常在午夜的时候忽然惊梦醒。
他对简行策说道:“你没辜负他们,你做得比他们期望看到的还要多,还要好。”
简行策转头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江城忽然打了个喷嚏。
简行策笑了一下,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冲掉身上的泡沫后,便围了一条围巾走出来,对江城说道:“快点洗,别着凉了。记得出来把头发吹干。”
江城揉了揉鼻子,飞快点头。
等他洗好出来,就见简行策站在公共洗手台那儿用吹风机吹干头发,身上换了一身清爽的纯白棉T、格纹布长裤,看起来一下子温柔居家了许多。
江城眨眨眼,顿时觉得自己带来的换洗睡衣显得有些……
他低着头瞅了一眼自己的拖鞋、大裤腿、灰色老头衫,嘴角一抽。
他本想着今天穿了就直接丢这儿不要的。
“好了?过来吹头发。”简行策见江城看过来,出声朝江城招了招手。
江城用毛巾揉着头发:“不用吹了,我用毛巾一裹,一会儿就吸水了,吹风机多麻烦。”
他寸头的时候,甩甩就好了,更方便。
简行策闻言皱皱眉:“那你过来,我帮你吹。”
江城一顿,讪笑出声,连忙挪过去接过简行策手里的吹风机:“那多不合适,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
简行策失笑,不合适?唔,好歹江城还有一点他们在录节目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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