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涛说:“我知道你在个体心理上很有研究,我想让你到我这个组织里来,去观察那些能进入三十二日的人。毕竟三十二日那么大,我不能一一地去确定那些人是不是按照我得吩咐去做了,也许他们有自己的心思?你应该能从他们的语言、微表情中看出来他们是不是在说谎、有没有背着我密谋些什么。”
芮涛想让田路帮忙,其实和罗彩云把温玉生请来的理由极为相似,都是对无法直接监管的人天然的不信任。
芮涛又说:“我会给你很多的报酬,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或许你没那么在乎金钱?那你就对他们的心理状态一点不感兴趣吗?这可是三十二日啊,前所未有的奇幻事件,作为一个学心理学的,你不想知道社会群体面对三十二日会产生什么心理变化吗?你不想知道,那些能进入三十二日的人,会怎么看待三十二日和现实社会吗?他们能分清两个世界的定位吗,他们会不会迷失在这种相差很大的切换中?他们看待世界的角度会不会不同?三十二日里的人又会做出哪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能做的心理研究足够你出几本名传千古的书籍了。”
“而且,而且,”芮涛深深地叹息,“更重要的是,我害怕我自己会迷失。我需要清醒着的旁观者,一个灯塔,一个锚,让我知道到底哪里才是真实的世界,我应该活在哪个世界;能看出我那些可能会发生的微妙的转变,三十二日应该是我的工具,别让我成为它的傀儡。”
田路是被他最后一番话触动的。
第49章 10月(7)
田路最后还是答应了芮涛的请求。
芮涛十分高兴, 还想请田路把他关于三十二日的病人也邀请到清道夫中来。他希望看到清道夫不停地壮大,覆盖更广阔的区域,为更多的人提供销毁服务, 同时也能形成牢靠的组织来自保, 共同抵御三十二日带来的未知的风险。
田路挂掉电话后, 沉默了很久。他忽然感到自己所处的这间特意布置得温暖舒适的心理诊所如此阴森和孤立,好像有看不见的幽灵另外维度的空间漂浮着, 盯着他。
他对三十二日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包括易阿岚在内的两个病人的自述,他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情绪紧张、自我怀疑时会不会有所遗漏、夸张、错述, 于是只把两者描述相同的内容提取出来, 尽量组成一个真实无误的三十二日。随后, 他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冷颤。
三十二日太恐怖了。恐怖的不仅仅是它的未知, 它的已知部分更让人惊惧。
对于芮涛最后的提议,田路再三思索后,还是决定不予理会。
不过田路还是从病人通讯录中找到易阿岚的电话, 拨打了过去。
他记得易阿岚说过,他在三十二日遇到过一个叫周燕安的人,能熟练使用枪支并提到过自己当过兵。田路曾在无知的情况下把周燕安总结成“完美男性符号”, 现在回忆起来,田路还有点讪然。但无论如何, 在易阿岚那里,周燕安总是个正派且属于官方的人物。
易阿岚原来的通讯方式都还保留着,紧急事务组没有让他更换以达到“彻底消失、与世隔绝”的意思。但陈汝明已经让信息安全部通过技术手段, 把易阿岚各种联络方式都定位在同一个虚拟位置。也就是说, 哪怕有人顺着网络或手机信号追踪,也找不到易阿岚, 反而会惊动陈汝明那边的人。
于是易阿岚理所当然地接到了心理医生的电话。
田路跟易阿岚说了关于清道夫与他师兄芮涛的故事,并邀请易阿岚加入。
易阿岚如他预想的那样拒绝了,田路知道易阿岚并不缺钱,也不贪钱。
最后田路客气地说:“要是你改变主意了可以再联系我,就是这个号码,如无意外情况,我绝对不会随便更换手机号。”
结束通话,易阿岚对于“清道夫”还是有点啧啧惊奇,想了想,把这件事报告给了陈汝明。事实上,他与田路的通话被全程实时监听。陈汝明什么都知道,但易阿岚这么主动且如实地汇报,还是让他很开心。
在这个逐渐转冷的十月里,距离三十二日第最早出现已经有五个月,在易阿岚的世界之外,还发生了很多事情。
例如,第一次关于三十二日的正式国际会议在联合国牵头下以视频会议的形式召开,全球两百个国家的领导人均拨冗参与,无一缺席。
现在这个时候,一些强盛的国家已经做好应对三十二日的准备,并组好了一支能派上用场的队伍,另外一些边缘小国也从各种渠道了解到三十二日的存在,明白这可能是全人类的灾难。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好好谈了。
虽然会议上依旧充满了阴阳怪气。
A国领导人在几次发言中都表示自己国家处于西半球,三十二日第一次发生时他们的时间为下午两点多,正是工作日的上班时间,上到总统府,下到小工厂,都保持着开启开放的状态。突变发生时,所有三十二日者(为了方便讨论,会议中都统一称呼能进入三十二日的人为三十二日者)都受到了剧烈惊吓,还有很大一部分三十二日者在失控的交通工具、工厂仪器、大火中受伤,当场死亡者众多,得不到后续治疗流血致死者更多。
“我们的三十二日者少得可怜!”A国领导人情绪激动地说,“而那么多地方都门户大开,缺少守卫,我们已经自顾不暇了。”
哪怕是有网络物理隔离的地方,都有可能正好有人员因为工作需要连接上了外网,而给三十二日里的黑客留下入侵通道。
他无疑在告诉在场的国家,A国虽然强大,但实在没精力在三十二日里搞事,大家就不要盯着他们了。随后又说东半球国家在事件发生时,正好是休养生息的夜晚,各方面因三十二日产生的破坏相对较小。尤其暗指华国当时是深夜两点多,实力保存得最为完整,要警惕华国。大有撺掇西半球抱团对抗东半球的意思。
他说完后,在第一轮对三十二日成因的讨论中不曾说过一句话的西半球H国领导故作被启发地询问:“虽然不可思议,但还是假设这三十二日的出现要是有人为因素,会是西半球还是东半球的人呢?”
又有人附和道:“按照亘古不变的定律,自然是越有利的越有嫌疑。”
华国领导人微笑听着,此时无比沉重地叹息一声:“唉,正因为在深夜,等我们的三十二日者醒来时,三十二日已经进行了至少四个小时,早已经错过了探索世界的最佳时机。而在这关键的四小时中,那些一直清醒的人到底占据了多少先机,是否有异象或者线索提醒他们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是否有人已经知道三十二日的本质?虽然说都有监控回溯,但大家都知道那个世界的电子时间已经不可信,本质都是电子数据的视频又能相信几分呢?还是人眼比较可靠。事关人类利益共同体,只希望各位醒着的国家不要藏私,要有线索一定要对全人类公开,大家协力共同解决三十二日的威胁。”
东半球B国也连忙称是:“有人亲眼目睹三十二日的发生,这是多么珍贵的一手资料!而且西半球的三十二日者一定早早地相互联络上,可以共渡难关。那时候我们还在呼呼大睡呢,还要等几个小时后他们才会重新经历一遍不亚于西半球的恐慌,在形成人群小团体方面,东半球落后了西半球很多啊。”
眼看东西半球的对立情绪越来越明显,联合国秘书长哈哈一笑,缓和气氛说:“这不很好吗,各有优势,可以互补,合作共赢。”
众人都心思不一地给出敷衍的笑容。
在某个间隙,谁突然说了一句:“不知道我们这两百个人中有没有谁是三十二日者。”
透过电子屏幕,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每个人都顿时格外关注那些屏幕上人脸的眼神和微表情,希望从中看出些猫腻来。
对于一国领袖来说,能进入三十二日,绝对是弊大于利。这意味着他们独身,没有成群的保镖,能轻易被暗杀或者制服。
如果被暗杀,无疑会给他的国家带来剧烈的动荡。很少有人会相信自己国家好端端的大领导突然死于心脏骤停,执政党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很容易引起国民忧虑和群体激愤,到时候不发动一场战争恐怕难以消除国民的愤怒。可如今全球都笼罩在三十二日的阴影下,战争一旦开启就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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