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书的时候,李信昀看了看谌泓渟的那些书,许多都是李信昀连书名都看不懂的,甚至还有英文原文书,李信昀不禁咂舌。他们最后去捡砸到谌泓渟的那一本,那本书看起来十分陈旧,封面是黑色的,并且是很厚的皮质封皮,边缘还有烫金的花纹,沉甸甸的。李信昀拿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并不是书,而是一本相册。
李信昀的手和谌泓渟的手同时落在了那本相册上,谌泓渟看到似乎也愣了一下,他将那本相册拿起来,笑道:“我都忘记了,好久没看见了,原来这本相册在这里。”
于是谌泓渟便自然地翻看起来这本相册来。李信昀站在他旁边,有点好奇地和他一起看了起来。
相册第一页就是一名少女的照片,少女生得极其美丽,坐在椅子上朝着镜头笑,即便是模糊的老照片也无法掩盖的动人的光彩。她五官与谌泓渟颇为相似,比谌泓渟更多一份柔美,李信昀猜想,这大概是谌泓渟的母亲谌盈。
相册的前半部分的照片都是谌盈单人的,从少女到成年,甚至再到婚纱照,记载着谌盈的成长。相册翻到中间部分的时候,出现了第一张她和别人的照片,她坐在露台上,怀中抱着一个幼小的婴儿,婴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镜头——大概是谌泓渟了。从这张照片开始,后面的照片的主角便都换成了谌泓渟。
相册后半部分记载着谌泓渟成长的每一个时间段,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懵懂少年,照片大概是谌盈拍的,因为每张照片都显示出拍摄者对他掩藏不住的关切和爱意。李信昀看着照片里的谌泓渟从冰雕玉琢般可爱的小团子,长成了清致美丽、有些模糊性别界限的少年,谌泓渟显然从小便继承了母亲谌盈的美丽,样貌生得非常精致。相册一页页翻过,李信昀内心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仿佛他陪着谌泓渟走过了他的成长岁月一般。
相册很快翻到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张照片也是谌泓渟,但是与前面的照片似乎大不相同。
照片上还是少年时期的谌泓渟,脸上没有一点笑容——虽然前面的照片谌泓渟也并不笑,看起来也少年老成,但是神情之中有许多属于少年的勃勃生气,与这张照片的的阴郁完全不同。这张照片上的谌泓渟看起来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容貌上已经大致有了现在的谌泓渟的样子,只是因为还年少,五官和脸庞还并没有长出那种属于成年男性的锐利,因此依旧还显得性别界限十分模糊。他身形异常地瘦弱,宽松的白衬衫显得空荡荡的,过于昳丽的五官和留到了肩膀的长发使得他乍看之下完全像是一名过于阴冷孤僻的少女,美丽得仿佛鬼魅一般,叫人觉得心生惧意,又忍不住诱人沉迷。
他看着镜头的眼神非常地专注,像是在非常认真地注视着镜头后的人,专注得像是盯着猎物一般。他的嘴唇角微微弯着,仿佛是经过了摄影者苦口婆心的劝诫之后才非常勉强地露出一个象征性的微笑,即便是微笑,都含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李信昀看着照片有点晃神,呆呆地注视了好一会儿。
看了一会儿照片上谌泓渟的脸,李信昀觉得这照片有点古怪,他视线照片下方移了移,才发现照片古怪在哪里。
……谌泓渟是坐在轮椅上的。
也许是察觉到了李信昀的疑惑,谌泓渟解释说:“啊……那张照片是十七岁的时候照的,那会儿刚出了车祸,腿受了伤,在老宅子里养伤的时候别人给照的。”
李信昀便又想起来坊间传闻的“谌盈的孩子在车祸里被撞残了双腿”的说法,看来也并不尽然是传闻。他下意识地看谌泓渟的双腿,谌泓渟察觉到他的视线,笑着说道:“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早就已经养好了。”
合上相册之前,李信昀看见照片的右下角用黑色的笔写着字,标着时间和地点,时间都已经有些花了,地址还能够勉强看清楚,李信昀努力辨认了一下,写的似乎是“八月十三日,于旧桥镇”。
旧桥镇?
这是个李信昀相当熟悉的地名,那是他养母的老家,十四岁的时候,养父生病,弟弟尚且年幼,因为养母疲于照料,无奈之下只好将李信昀送去了老家旧桥镇拜托老家的亲戚照顾,李信昀在那里一直生活到了十六岁。
李信昀下意识地按住了腹部现在刻着谌泓渟的名字的地方,那里曾经横亘着的一道他已经不记得来历的伤疤。
第27章 空白
虽然李信昀现在的失忆是装的,但是他有一段时期的记忆却确实是遗失了的。
李信昀没有十六岁时的记忆。
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养父的病,养母分身乏术,于是给李信昀办理了转学手续,将李信昀送到了老家旧桥镇的亲戚家里寄养。
李信昀并不怎么擅长读书,成绩平平,因此转学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因此也并没有对养母的决定提出什么意见。随着弟弟的长大,他已经越发地察觉到了自己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格格不入的。诚然养父母对他已经能是世俗意义上的“足够好”,只是他始终并没有能够成为他们真正的家人。
于是十四岁的李信昀便顺其自然地提着自己并不多的行李,到了旧桥镇生活。
养母的亲戚虽然并不如何热情,但倒也并没有苛待他,他们在生活起居上相当照应他,只是同如同和养父母一样,他们之中始终隔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生分和隔阂。养母偶尔会抽时间来看他,或者给他打电话问问近况,只是她太忙碌,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除了李信昀时常会产生现在看来稍显矫情的孤独感,李信昀在旧桥镇过得平静而安稳。
旧桥镇偏僻安静,日子没有什么波澜,人们的生活几乎一成不变。李信昀对于在旧桥镇的生活大部分还是还记得的,除了十六岁那一年的。
李信昀的记忆是直接从十五岁跳跃到十七岁的,十六岁那年留下的唯一的痕迹,就是他腹部的那道伤口。
李信昀在旧桥镇的生活安稳得过分,他记忆里没有任何称得上是变故的事件和细节。他只记得自己那天在医院醒来的前一天还是十五岁,但是在医院醒来之后就平白地多长了一岁,而且肚子上还多了一道长长的伤疤,缝合时注射的麻药失去作用之后疼得他死去活来的。醒来之后他久违地看到了养母,她坐在病床边,神情之中流露出担忧和愧疚,她恳切地和李信昀道歉,说会带他回去一起生活。
李信昀对这一切都是茫然无措的。
据养母所说,李信昀的受伤和住院,是因为一场“见义勇为”。据说他某日放学的时候,撞见了一场绑架案,他为了救人跟绑匪搏斗,腹部中了一刀之后跌下了山坡,还撞伤了头——这大概是造成他失忆的原因。虽然李信昀被送来医院的时候作过检查,颅内并没有造成明显的外伤,不过大脑结构复杂,很难查清楚原因,医生只交代李信昀定期检查。
而关于自己那段非常“英雄”的经历,李信昀也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全部都与十六岁的记忆一起都丢到了脑后,他所知道的都是都是由养母转述的,养母也并不清楚他的遭遇,又是综合警方的调查和镇上的闲谈讲给李信昀听的——对于波澜不惊的旧桥镇来说,光是镇子上发生了绑架案这种事情就足以传得沸沸扬扬。不过李信昀的身体和精神都并没有因为这段记忆遗失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因此后来李信昀也没有将这段记忆放在心上过,让自己的十六岁成为了一段完全的空白。
唯一和十六岁那段空白还有关的记忆,就是后来被李信昀救下的受害者家里来送感谢金。受害者似乎家境很好,来送感谢金的人自称是受害者父亲的助理,说许多礼貌得挑不出错但却疏离冷漠的感谢词,他直接带给李信昀一张银行卡,银行卡里有着对于当时的李信昀来说称得上是天文数字的金额,还暗示说因为他们老板名声比较大,让他们低调一些,不要把绑架案到处宣扬。李信昀养母当时还颇有微词,说毕竟李信昀受了那么重的伤,家属都不来一趟亲自感谢,做人也太不地道了。
李信昀当时感受着腹部那道还在隐隐作痛的伤疤,并没有高风亮节地拒绝这笔感谢金。后来李信昀伤好了之后,就把这笔感谢金交给了养母,让她去还掉因为养父的病欠下的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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