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收回手,点了下头,示意崔明洋继续说下去。
崔明洋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着他听到的细枝末节。
这件事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他复习又忙,记得的确实不多了。
“好像是有学生在微机室上网,临时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发现丢了东西,查监控发现那天微机室就一个外人进来,说是在广场摆摊的一个大妈。
反正警察都来了,说那个大妈很可疑的,但就是没有证据不好办,也不知道最后怎么解决的,不过校保卫处下通知,要教师学生注意财产安全,应该各个教师群班级群都发了吧,我就随便看了一眼。”
“没证据。”黎容轻轻叨念了一遍,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崔明洋古怪道:“你不会还有破案的爱好吧,反正这事儿都过去了,一般没证据只能不了了之,最多不承认但给那学生点补偿费呗。”
“补偿费?”黎容眼睛微眯,牙齿咬紧一瞬,又慢慢放松力道,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就是她拿的?”
崔明洋满脸狐疑的打量黎容,他真的搞不懂黎容如此在意的原因,但他特别不喜欢有人质疑自己,于是条件反射的开始搜罗论据支撑自己的论点。
“都说了她很可疑,她一个校外人士,还有校园卡,可以进图书馆可以登陆校园网那种。你说她一个摆摊的,要不是想偷东西,捡了学生的卡不挂失是什么意思?本来微机室和图书馆就是盗窃事件高发的地方,A大的学生都是受过良好教育高素质的,谁稀罕偷东西,还不都是这些校外人士溜进来搞的鬼!”
崔明洋这话是听他爸妈闲聊时说的,他自己也没考证过,具体细节也不清楚,但是不妨碍他添油加醋言之凿凿的向黎容输出,仿佛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已经一锤定音。
黎容知道,崔明洋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再往下问,崔明洋就要开始编了。
他面色凝重,直接扔下崔明洋回了座位。
黎容将保温杯放在桌面上,闭上眼,沉默不语。
岑崤还从未见过黎容这样的神色,克制,压抑,但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他伸手,扣住黎容的手背,低声道:“冷静。”
黎容感受到来自岑崤掌心的温度,眼皮抖了抖,嘴唇微张,缓缓睁开眼睛。
他低头,翻出手机,熟练的拨出那个连备注都没有的号码。
几秒钟后。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黎容举着手机,抿了抿干涩的唇,鬓角微微泛起了些薄汗。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联系不到?
为什么跟别人说是回老家了?
慧姨现在怎么样?
不回短信,不接电话,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A大大张旗鼓的群发消息提醒,到底是想给谁看的?
黎容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他从来不怕思考,不怕抽丝剥茧,只不过关心则乱,他现在理不出头绪。
岑崤看着那个号码,问了一句:“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黎容轻轻点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一个对我很好的长辈,大概被我牵连了。”
岑崤翻出自己的手机,照着黎容屏幕上的号码拨了一遍,递给黎容:“既然对你很好,应该是想拼尽全力保护你。”
黎容瞥了一眼岑崤的手机:“她可能把我拉黑了?”
黎容说着自己猜想的同时,也将号码拨了出去。
果然,这次拨通了。
几下嘟声后,有一个带着点口音的声音谨慎问:“你好?”
黎容轻声道:“慧姨。”
对面沉默了几秒,慌慌张张道:“你……你打错了,不要再打过来了。”
说罢,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耳边的忙音,黎容急不可耐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杨芬芳刚进班级,就见黎容一个人站着,表情特别凝重。
杨芬芳心里突突跳:“怎……怎么了?”
岑崤也站起身,捞起黎容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黎容肩头:“我们请个假。”
他甚至连理由都没给杨芬芳一个,在杨芬芳犹豫迷惑的间隙,扯着黎容出了教室。
黎容也就只有几分钟的失态,走廊风吹过,他很快冷静下来:“能帮我查到慧姨的住址吗,我要去见她。”
岑崤一用力,强迫黎容面向自己,他望着黎容几秒,才垂下眸,动手给黎容整理外套,一边整理一边安抚:“你什么都不了解,什么准备都没做,也解决不了她的困境,现在去找有什么意义。”
黎容蹙着眉,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最后干脆用力咬住下唇,在唇上印出一个鲜明的牙印来。
岑崤将他的拉链拉好,抬手捏了捏黎容的下巴,稍微用了些力,强迫黎容松开牙齿。
“干什么,你不心疼我心疼。”
和黎容相比,岑崤要心冷的多。
他没有那么多在意的人,也没那么泛滥的同情心,所以任何时候,他都比黎容稳得住。
因为他不在乎,那些无关的人遭遇了什么。
但只要是黎容想护的,他都愿意纳入羽翼。
黎容轻轻握住岑崤的手,慢慢松开牙齿,微垂的眼睑流露出少许的脆弱。
不过这样的神情也就在岑崤面前展露一瞬,下巴上被捏的红印还未彻底消褪,他就很快打起精神:“陪我去趟A大,路上我详细跟你说。”
现在不是放学时间,A中校园里安静的很,校门卫看了看时间,阴阳怪气了两句,还是不得不放他们出去。
岑崤家司机还没来,他们两个打的车。
路上,黎容把自己认识慧姨的经过跟岑崤交代了一遍,当然他没忘了避开可能暴露重生身份的内容。
岑崤:“这么说,‘他们’应该早就猜到论文的发表和你有关,所以才打算取消你的保送名额。”
黎容点点头,又忍不住自嘲:“如果不是崔明洋恰巧多嘴,给了我们准备的时间。让他们先引导舆论,不仅能取消我的名额,还能把我父母拉出来再骂一轮。”
岑崤看向他,眸色深邃,语气平常道:“所以这一次上天都在帮你,又有什么可怕的。”
第65章
A大喷泉广场上,依旧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慧姨仍旧没有出现,只不过她常在的那块地方,被一个收旧书的摊贩占了。
摊贩在慧姨的地盘铺了张塑料毯子,旁边立了块牌子,用红色的油笔,一笔一画写了‘收旧书’三个大字。
已经是毕业季了,大四学生忙于处理宿舍的杂物杂书,每年这个时候,校门口都聚满了收书收二手货的人。
大学里课本用的并不频繁,往往一个学期下来,书还跟新的一样,这些捣腾旧书的会以两元到五元不等的价格收购,等几个月开学后,再以两三倍的价格卖给新生。
A大连自习教室都不允许占位置,更不用说外面的空地了。
但黎容看见熟悉的地方出现陌生的人,心里还是攀升出一股恨意。
他轻轻揉搓了一下掌心,深吸一口气,迈步朝校保卫处走去。
校保卫处在喷泉广场东南角一个偏僻的老式小砖房里,外表看着年代久远,模样沧桑,稍微震一震就要塌了,但内部装修还是很现代化的。
A大作为百年名校,也十分重视人文景观,一些有历史痕迹的建筑,宁可每年小心修缮,也不忍心毁坏重建。
砖房外挂着爬山虎的藤,蜿蜒趴在粗糙裂隙的红砖上,不是翠绿色,反而透着深灰,也不知存在多少年了。
岑崤跟随着黎容的脚步,意味深长的看着黎容的背影。
校保卫处那么偏僻的地方,直接就走对了方向,倒像是对A大完全轻车熟路。
但他什么也没说,手插着兜,快走两步,与黎容并排。
此刻阳光刺目,喷泉池水瑟瑟发颤,不知名的花瓣在凉风中踉跄翻滚,成荫绿树上,复苏的虫鸟哀鸣彼伏。
黎容停在红砖房前,顿了顿,对岑崤道:“小时候被我父母带着来过,好像什么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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