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一间三人房。”
范侠状似非常老练地用崇明话对趴在前台上穿着绿色军大衣打瞌睡的女人说道。女人的脚下开着一个暖风机,发出橙红色的光亮。
说是前台, 其实就是个小小的木头柜台,三尺见方。台面上放着一部红色的电话机, 电话机旁竖着一块牌子, 歪歪扭扭地写着:接打电话, 一分钟二元,恕不外借。
柜台后方的墙壁上写着入住的价格表,标准房、大床房、三人房,最贵一间不过50元一晚。
价格表旁是一张警方告示,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大字:入住需出示身份证登记。落款是他们镇派出所的电话以及联系警官的大名。
在旁边就是堆得乱七八糟的一些杂物,还有烟酒可乐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零食,泡面。灰色的墙壁上,各种电线像是蜘蛛网一样横来斜去的,总之从这前台就能看出来,这招待所有多破。
“范侠,我们换个地方吧……”
环顾四周,丁哲阳满脸嫌弃地拉了拉范侠的衣服下摆,低声说,“其实我带了钱的,我们去找个好点的地方住吧。”
“哎,你不懂,就这儿挺好的。”
“没有三人间了,就一间标房,住不住?”
被打扰到睡眠的女人口气很不好,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拧着眉头看着门口。
“啧,怎么搞的呢?给我都弄湿了……”
她骂骂咧咧地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拿出一个拖把和一个红色的塑料桶,把被宁小北他们一路走来滴下来的水渍给拖干净后,一屁|股又坐了回来,拉了拉肩膀上的大衣,表情更加不耐烦了。
“房费五十,押金一百。浴室有热水,住不住?”
价格表上明明白白写着标房一晚三十,女人摆明了趁火打劫。
“住!”
范侠直接掏出两百块,拍在柜台上。
“老板娘,给我们三个泡三碗方便面,要康师傅的。帮我们把热水瓶打满送进来,然后借一个万能充电器给我。不用找了。”
见着范侠出手如此大方,女人那宛如冰霜一样的脸孔总算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打开抽屉,抽屉里面卧着十几把钥匙都穿在一个横过来的木板上。女人掏出一把给范侠,告诉他二楼往东走,倒数第二间就是,随后就张罗着给他们泡泡面去了。
“小北,她没有问我们要身份证呢……刚才我一直很担心,怕她问我们要证件怎么办。”
三人上了楼梯,丁哲阳抱着湿哒哒的外套,惊喜地说道。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我|干嘛选这个地方?”
范侠甩了甩钥匙圈儿,眉飞色舞地说道。
“刚才我就注意到了。你没看见那网吧里坐了多少学生么?所以我是吃定了她不会问我们要证件的。”
丁哲阳这回真的被范侠折服了,他以前一直以为这家伙只长身体不长脑子,学习成绩好是靠宁小北生拉硬拽给补上去的。现在看来,范侠还是很有头脑的嘛!
“怎么样老大,我厉害吧?”
“怎么?我应该夸奖你么?所有智商都用在歪路子上?”
宁小北抬起头,冷冷一笑。
“啊,快点进房间洗个热水澡吧!老大你先洗,洗完出来吃泡面。”
范侠被他阴恻恻的语气给冻着了,一边狗腿似得笑着,一边打开身侧的房门。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海边屋子特有的潮气和咸味,还有驱散不掉的烟味,惹得三个人齐齐打了一个喷嚏。
“不是吧,连扇窗户都没有……难怪那么难闻呢。”
丁哲阳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走了进来。
这屋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装修的,处处透露了一股破败和过时的味道。霉味来自于墙壁上腐坏的护墙板,白色带小花的墙纸在潮气的作用下斑斑驳驳,露出后面绿色墙皮的颜色来。
两张单人床占据了屋子几乎差不多百分之八十的面积,一个木质的床头柜横亘在两张床之间,床头柜上放着一只烟灰缸,上一个客人落下的烟头还卧在里面,也不知道到底有人打扫过没有。
宁小北随手拉开被子,赫然发现里面藏着几根女人的长发,洁癖颇为严重的他顿时脸色都发青了。
能住进来和能睡下来是两码事好么?
“我,我先去扫下浴室。老大你等着。”
范侠看到宁小北都要炸毛了,于是先他一步冲进一旁狭窄的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又是洗台盆,又是刷马桶,确定里面确实干干净净了,才站在门口,跟个小太监似得请宁王爷擦洗沐浴。
宁小北站在洗手间门口看了一眼,轻哼一声款款而入。
丁哲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竟不知道这两人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相处的。
洗完热气腾腾的热水澡,三人的精神终于稍微好了些。因为没有可以用来换洗的衣裤,又不得不问老板娘把她那暖风机借来吹衣服。
总之最后他们三个人就是各自穿着一条小短裤,披着三条还算干净的毛毯坐在两侧的单人床上大眼瞪小眼。
范侠腿上的绷带刚才已经湿透了,旅馆前台也没绷带这玩意,他就这么大刺刺地把伤口露在外面,说多透气可以加速愈合。
刚才范侠在里面洗澡的时候,宁小北和丁哲阳亲眼看到一只足有两个巴掌大的老鼠从天花板上“咚”地一声落了下来,和他们两人六目相对了一番后,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所以他们两个是打定主意,准备就这么干熬一晚,也绝不躺下睡觉。
绝对不!
“我们不如打牌吧。干坐着算什么事儿啊。”
范侠倒是没有他们两个公子哥的毛病,不过他们都说不睡了,他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再说今天这事儿不都是他闹出来的么。
不一会儿老板娘送了两副簇新的扑克牌上来,这回不等范侠付钱,宁小北主动付了账。
看着这一黑二白,光溜溜的学生仔,年纪不算大的老板娘也有些脸红了。她走到门口,有些欲言又止地回头,最后什么也没说,关上了房门。
三个人百无聊赖地斗起了地主,倒也其乐融融。
过了一会儿丁哲阳突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匆匆跑进了厕所,估计是冻坏了有些拉肚子,在马桶上挣扎了许久都不见他出来。
少了一个人地主也斗不成了,宁小北就拉着范侠算二十四点。
连续算了几局简单的题目后,终于遇到了一道难题,加减乘除都排除了一遍还是凑不满24。范侠说算了,换牌吧。宁小北却不信邪,说就算是开方也要把它给解出来,一手托着下巴凝神苦算,竟是老僧入定了一般。
范侠一开始有些无奈地拨弄着手里的牌,然后逐渐地把眼光撒在了宁小北的身上。
他看着他微微拧起的眉头,长长的睫毛像是扇子一样投射在面颊上。破旅馆没有吹风机,洗完的头发虽然用干毛巾擦过了,不过还是有几滴顽固不化的水珠凝在发梢和眉脚处,巍巍颤颤,让人的心也跟着抖了起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滴水珠就这么一路沿着宁小北的鬓角滑下他的脖颈。
小北的脖子细而长,他歪着脑袋的时候,让人不自觉地想起了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白天鹅那优雅中带着几分悲怆易碎的模样。
然后这颗可恶的水珠居然直接落进了锁骨的凹陷处,呆在那里不出来了。
旅馆的灯泡是最廉价的黄色白炽灯,却又最凸显骨相。江南人都长得小巧,有时候却因为过于婉约而不免有些平淡。就像粉扑子似得,不是不美,就是不深刻。
范侠认识宁小北那么久,第一次发现小北其实骨相颇为凌厉,眉骨,鼻子和下巴的弧度都比江南人来的深些,所以在灯下显得格外的好看。
难道他妈妈是个北方人,还是西北的?
思绪从遥远的地方拉回来,一朵可疑的红晕逐渐飘到了小黑皮的脸上。也就是刚才,他突然发现眼前的一幕有些眼熟。
破败的旅馆,凌乱的小床,斑驳的绿色墙皮和他们两个现在近乎坦诚相见的模样,不是跟下午窝在网吧里看的《春光乍泄》的开头,梁朝伟和张国荣演的那段亲热戏一模一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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