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离垂眸,厌倦的神色之下,是森寒的冷意,“拖走。”
他对赏赐的态度,高管事已经数见不鲜了,正要叫人,薛放离却又改了主意,他若有所思道:“既然是贺礼,那就拿给三公子吧。”
“天仙,”薛放离想起薛从筠的形容,江倦那张脸,当真生得不食人间烟火,仿若无欲无求,他饶有兴趣道,“本王倒要看看,他可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高管事应下来。他原先还觉得王爷对这位三公子态度颇好,现在看来,这位三公子也只是恰好引起了他们王爷的兴趣罢了。
上一个让他感兴趣的人,坟头草都已经三丈高了。
高管事摇了摇头。
薛放离又把一个小物件抛过去,“这个蚌雀也一并送去。”
宫里出来的东西,再怎么稀奇,他也兴味索然,高管事接到手上,开始忙碌起来,薛从筠听不下去了,他简直心如刀割。
给那乡巴佬。
父皇的贺礼连带他的蚌雀,都给了那乡巴佬。
他怎么这么酸啊。
薛从筠步履匆匆地走出离王府,他越想越心痛,越想越不平衡,挠了把头发,薛从筠决定明天去蹲江倦。
当然,才被狠狠地收拾完,薛从筠不大敢做什么,他的意图很卑微。
——跟他的蚌雀再见一面。
能再摸上一把,就更好了。
呜呜呜。
江倦被送回了房。
离王府颇大,江倦跟着仆人左拐右拐,穿过回廊又走过池塘,到了地方人已经懵了,根本记不住路。
仆人把门一推,就有人急忙扑来,担心不已地问江倦:“公子,您没事吧?”
她的声音很耳熟,江倦看了几眼,认出是刚醒来时为他求饶的丫鬟。江倦想了一下,这个丫鬟应该是兰亭,书中的江倦与外公还住在乡下时,兰亭就跟在他身边。
仆人把他送到地方,关上了房门,江倦摇头回答:“我没事。”
可兰亭听了,还是难过不已,“公子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说到这里,兰亭的神情更是低落,“老爷连多派几个人伺候公子都不肯。”
男子成婚,虽然不兴什么陪嫁,可多少也要有几个自己人在身边,江尚书却是连这也免了,他只让兰亭收拾好江倦的衣物带过来,与其说是成婚,不如说是卸掉了包袱。
江倦不大懂这些,刚好他正满心疑惑,便问兰亭:“你知不知道离王是什么样的人啊?”
兰亭与他一同从乡下来的,当然不知道,但对于离王还是略有耳闻,她小声道:“奴婢听说……王爷凶狠残暴,无缘无故杀过许多人。”
跟小说倒是对上了,可江倦还是茫然。
今天这一天,那位离王的态度很好,不仅有为他着想,甚至在他被扣锅的时候,也说相信他,完全就是——江倦:“可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兰亭“啊”了一声,江倦忍不住猜测:“他被说得这样可怕,有没有可能是误传?”
兰亭哪里会知道,她不确定地说:“可能?”
江倦思来想去,原文中,涉及离王的篇幅太少了,他甚至没有正式出场,所以离王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根本无从探究。
也许,他真的被人以讹传讹了?
门外,正要敲门的高管事一愣。
好人?
他们王爷?
高管事:“?”
他的表情有一丝龟裂。
许久,高管事心情复杂地敲响门,兰亭连忙打开,高管事恭敬道:“王妃,王爷让奴才把几箱贺礼送来您这边,王妃可随意取用。”
说完,他又把礼单呈上,“王妃可依此逐一清点。”
江倦低头一看,礼单上的字迹密密麻麻,他勉强认出来几行。
翡翠莲花。
碧玺锦鲤。
珊瑚翠翎鸟。
玉藕坠。
……
江倦:“?”
看名字就属于博物馆镇馆级藏品。
他再看箱子,也许是搬运途中锁扣被晃开,隐约可见的绿色浓烈欲滴,江倦简直要被这抹帝王绿刺伤眼睛。
太贵重了,江倦不敢收,他忙不迭摇头,“我不用,都用不着,你再搬回去吧。”
高管事看他几眼,苦笑着说:“王妃莫要为难奴才。王爷送出来的东西,奴才再给他搬回去,遭殃的可是奴才。”
好像直接退回去的确不礼貌,江倦犹豫了一小会儿,只好说:“那先放着吧。”
高管事点头,又道:“王爷夜间咳得厉害,怕王妃睡不好,已经在另一间房歇下了,今晚……王妃不必等王爷回房。”
江倦一点也不意外。
小说里也是这样。在主角受的回忆中,他与离王成亲当晚也是分房睡的。
“对了,王爷还让奴才转告一件事情,”高管事说,“明日一早,王妃需与王爷一同进宫面圣。”
“好的,我知道了。”
交待完一切,高管事不再逗留,行了礼便走。江倦捏着礼单继续往下读,他越看越震惊,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
离王,真的是个大好人。
帮了他那么多,还送他这样贵重的东西。
可是按照剧情的走向,明天晚上离王就去世了。
想到这里,江倦手里的礼单看不下去了。
他记得离王是急症去世的。哪怕御医赶来得足够及时,也没能把他救回来。
江倦叹了口气,突然有点于心不忍。
但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江倦决定了。
以后每逢祭日,多为薛放离烧几沓纸,让他成为全地府最有钱的鬼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谢谢,大可不必。
第5章 想做咸鱼第5天
夜深了。
高管事提着灯笼踏入凉风院。入了夜,整座王府便寂静无声,丫鬟们沉默地侍立在一旁,唯有歌姬在絮絮轻唱。
“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
薛放离靠在软榻上,他的发冠已被摘去,墨发垂落,衬着苍白的皮肤、殷红的唇色,莫名显出几分诡艳之感。
“王爷……”高管事掀开幕帘,走到他身旁,轻声道,“贺礼已经送到了。”
薛放离懒洋洋地问:“他可喜欢?”
高管事如实回答:“奴才见三公子脸上似乎只有惊讶,并无欣喜。他还让奴才把这几箱东西再抬回来。”
薛放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明日再看。”
话音落下,他动了动手指,往高管事怀里扔去几枚金叶子,“赏你的。”
高管事连忙捏起一枚,用牙齿咬了一下,他瞅着金灿灿的牙印,笑得合不拢嘴:“谢王爷!”
薛放离没再搭理他。
高管事收好金叶子,也想好了怎么花——他有段时日没去红袖阁喝酒了,这次得多点几个美娇娘陪他。
心里正美着呢,高管事冷不丁又想起什么,忙压下心头的荡漾,道:“对了,王爷,还有一事奴才忘了说。”
“嗯?”
“奴才赶到时,正好听见三公子说……”高管事面色古怪道,“三公子说王爷是个好人。”
“……”
薛放离动作一顿,短暂的错愕过后,他笑了出来。
“好人。”
这是薛放离头回听人如此评价他。听惯了暴虐无常、鸷狠狼戾,这个形容,于他而言实在是新奇。
越想越觉得有意思,薛放离噙着笑问正在弹唱的歌姬:“红玉,依你看,本王可是个好人?”
被他唤到的歌姬一个哆嗦,弹错了一个弦,她硬着头皮道:“王爷、王爷自然是个好人。”
“你说谎了,”薛放离怜悯道,“怎么怕成这样呢?忘了本王讨厌你们言不由衷?”
歌姬面色一白,不敢再答话,她慌忙跪下,放在身旁的手颤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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