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薛放离动手动得猝不及防,江倦也挣扎不开,他茫然地问:“怎么了?”
薛放离低下头,少年睫毛眨动,眼神又无辜极了,他压抑着内心无名的躁动,温和地说:“有风来。”
江倦信以为真,“哦。”
他被按在怀里,什么也看不见,毫无安全感,只好紧紧地抓住薛放离的衣袖。
薛放离盯着他看,忽而生出了一个的念头。
不止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他还想要更多。
想让少年就这样乖顺地由他抱在怀中,想让少年伸出手只抓得住他,想让少年永无止境地对他心软对他同情,更想让少年——不期而然地,薛放离想起小沙弥看江倦的眼神。
惊艳的、痴迷的。
薛放离脚步一顿。
出于惯性,江倦一下撞在了他的胸口处,不算很疼,但江倦还是被撞得有点发懵,他抬起了头。
薛放离与他对视。
江倦专注地看他,目光润泽、眼神纯然。
模糊的欲念在心底发酵,他却无法勘破。
“王爷,”江倦唤了一声,正要问怎么了,突然看见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他停顿几秒,这才又说,“罗汉堂……”
“王爷,我想去罗汉堂数罗汉,可以吗?”
数罗汉是一种挺有意思卜算方式。罗汉堂内摆放有许多尊罗汉,每一尊罗汉都有一个灵签,以特定的方式数到罗汉之后,根据灵签上的偈语,所求、所问之事也有了结果。
江倦每次看见罗汉堂,都喜欢进去数一下,不过他纯粹是觉得有意思,倒也没什么所求、所问之事。
薛放离侧眸望去,片刻后,抬脚走入罗汉堂。
“罗汉要自己数的,”江倦说,“王爷,你真的可以放我下来了。”
薛放离却置若罔闻,只问他:“你想走哪一边?”
“左边……”
江倦下意识回答,薛放离便依言从左侧走入,江倦见他不松手,只好选择屈服,“那你慢一点呀。”
薛放离颔首,走了没几步,江倦又恍然大悟道:“等一下,忘了一件好重要的事情。”
他停下脚步,江倦则双手合十,微微低下头,似乎在认真地许愿。
庙宇庄严肃穆,神态各异的罗汉居高临下地凝望世人,江倦睫毛轻垂,姿态虔诚,青烟缭绕而过,沾在他的眼角眉梢上,少年的脸庞再看不真切。
这一瞬间,他在薛放离的怀里,却又好似隔着千山万水,比及云烟还要缥缈一些。
心中升起无尽的烦躁,薛放离揽着他的手倏地一紧,江倦睁开眼睛,奇怪地问他:“王爷,怎么了?”
薛放离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你想要什么,连本王都给不了,还要让你求神拜佛。”
江倦一愣,摇了摇头,“我没有许愿,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却不肯再说了,薛放离定定地望着他,汹涌的、晦暗的情绪在眼底滋生。
他该剜了那小沙弥的眼睛。
他该砸了这罗汉堂。
他该——“王爷。”
衣袖被轻轻扯动,少年清越、柔和的声音响起,薛放离冷漠地望过来,江倦抬起手,指尖即将触上他的眼皮,又停下了动作。
江倦担忧地说:“你眼睛里好多血丝啊。”
“怎么了吗?”
薛放离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的手,这眼神如有实质,江倦竟觉得滚烫,他忍不住蜷了一下,就要收回,却被一把握住。
薛放离握得很紧,也很用力。
江倦觉得疼,可是他又觉得王爷不会故意弄疼他,便忍着疼问:“王爷,你又难受了吗?”
他勉强忍得住疼,却忍不住眼泪,睫毛沾上水汽,眼底也潮成一片,江倦却还在问:“你要休息吗?”
薛放离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放离才缓缓地开口:“不用。”
“数你的罗汉。”
他松开了手,江倦的手上又被捏出了几道红痕,艳生生的一片,好似雪中的红梅,而少年的脸庞上还沾满水汽。
菩萨无喜无悲,更不会哭泣。
他的小菩萨却会。小菩萨怕疼又爱哭,可只有他疼起来,哭成泥菩萨,才好似在人间。
想让他疼,又怕他哭。
想让他哭,又怕他疼。
他到底想要什么?
薛放离垂下眼皮。
他抱着江倦走过一尊又一尊的罗汉,江倦怏怏地仰面看着,突然间,他轻声说:“王爷,是这一尊罗汉。”
“是佛陀密多尊者。”
江倦低头辨认偈语,“……康壮前程任君行,万事可成无烦恼。1”“好好的签啊。”
江倦从小就被说是有福之人,但他觉得他的福气仅限于抽签,他总是能抽到上上签,这次也不例外。
江倦弯了弯眼睛,“王爷,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他说:“刚才我没有许愿。我只是在问罗汉,以后还有没有人欺负你。”
“罗汉说没有。”
第24章 想做咸鱼第24天
薛放离一怔。
无可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心情,暴烈而又炙热。
这一刻,风未起,幡未扬,却又有什么在动荡不止。
江倦一无所觉,只是突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王爷你好像不信鬼神之说,那就算啦。”
薛放离只是望着他,许久,才开口问江倦:“疼不疼?”
“什么?”江倦眨眨眼睛,很快就反应过来他问自己手的疼不疼,他犹豫了一下,“还好,不疼。”
“又在说谎。”
薛放离的语气轻而缓,神色令人捉摸不透,“不疼,你哭什么?”
江倦被他当场拆穿也不心虚,非常理直气壮地说:“我本来就怕疼。”
停顿了一下,他不装了,江倦很认真地恳求道:“王爷,你下回轻一点好不好?”
江倦因为心脏病,大大小小动过几场手术,麻醉药效过去以后就是他的噩梦时刻,江倦经常会痛到神志不清,胡乱抓过什么,而这通常会是他家人的手,所以他很能理解薛放离。
他说完,安静,唯有一片长久的安静。
“嗯。”
过了很久,薛放离终于开了腔,他平静地说:“本王不信鬼神,但……这是你的福气。”
“本王要。”
江倦看看他,抬起手摸了摸薛放离的头发,很轻地说:“福气都给你,王爷以后会没有烦恼的。”
至于康壮前程,王爷病成这样,大概没什么可能了,只能等下辈子再拼了。
江倦叹口气,他的罗汉已经数完了,便对薛放离说:“王爷,可以走了。”
“嗯。”
薛放离并未带江倦去别处,而是直接去了妙灵寺的寮房。
不同于庄子上的豪华大床房,寺庙的寮房朴素许多,江倦坐到床上,冷不丁听见薛放离吩咐高管事:“让住持过来一趟。”
江倦:“……”
他身体一僵,可没忘了住持精通针灸术,让住持过来,他可能要倒大霉。
想来想去,江倦慢吞吞地说:“王爷,我的心疾发作得也不是很严重,不用麻烦住持了吧?”
“你常说心口疼,”薛放离淡声道,“近日又有脚伤,药浴也未再做了,让他给你调理一下。”
江倦拼命摇头,“过几天就可以做药浴了,真的不用住持来帮我调理。”
他的抵触太明显,薛放离看他几眼,若有所思道:“本王近日头痛欲裂,让住持来,也可以给本王看一看。”
江倦:“……好吧。”
他的病是装的,王爷却是实打实的病秧子,江倦再不情愿让住持来,也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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