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毒[重生](74)
白昙不可置信地摇摇头,难道……难道他是错杀了他么?
不,他才不会原谅巫阎浮,也不会后悔将他挫骨扬灰!
萨满老巫拄着手杖,朝他缓缓走近,颤抖地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来。
“白教主,既然知道了当年的事,也便是时候放下心魔,让老朽引你往生罢。有老朽做引渡人,也能免你堕入地狱受苦。”
“多谢长老,长老为何要如此帮我?”
“这武林中人人皆将你视作妖孽,可老朽活了上百岁,阅人无数,一眼便瞧出你并非恶徒,想来是心魔过重,才至性情如此。明明命在旦夕,你却不用人骨念珠自救,反去救人,老朽是动了恻隐之心啊。”
“如此……那就请长老……”
白昙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去,想起一事,又缩了回来。
“可我还有几个心愿未了。长老,我还有时间么?”
“也罢,你既还不想走,就好好你过完这最后的几日,你命到尽头时,便会再看见老朽。”说罢,萨满老巫一挥袖子,转瞬便消失了。
“昙儿!昙儿!”此时,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一股无形的力道将他拖拽向后方,使他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醒了过来。
甫一睁眼,便对上近处一张寒光流转的玉鉴面具。
面具孔洞间那双深沉的蓝眸定定凝视着他,男子侧卧在他身旁,将他困在臂弯形成的桎梏里,不知保持了这个姿势看了他多久。
片刻前的记忆闪过白昙脑海,他吓得往后一缩,摔下榻去,却又被拽回榻上,被巫阎浮制在下方,却不愿与他对视,整个人缩成一团。
“你……你现在是……是……”
巫阎浮低头凑到他耳畔:“是为师。”
白昙双手抱头,双膝曲起,害怕得蜷成更小的一团,好似个穿山甲。可这么一动,臀间便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事,他惶然地暗暗尝试蓄集内力,果然,气海内毫无动静——竟一丝真气也不剩了。
心好似一瞬落入寒冰地狱。
他面色煞白,挥舞双掌,胡乱劈向身上男子胸膛,吼叫起来。
“为何……为何连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你也要夺走?”
巫阎浮轻而易举地握住他的手腕,往两侧拉开,似想将他的盔壳卸下,少年却只想把自己护得更严实,头埋得更低,别在一边,他脸愈是凑近,少年身子便缩得愈紧,呼吸愈发急促,浑身颤抖得厉害。
“……你何其残忍!”
“残忍?你身上的功力,好像是挖了为师的心才夺来的罢?”
白昙咬着牙,不吱声。
“为师取回自己数十年的功力,有何不可?只是……”巫阎浮盯着他眉心淡了不少的印痕,暧昧地附耳低喃,“法子用得过分了些。”
好,好个法子过分了些。白昙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何时……何时才肯离开天夙的身子?”
“你这么盼着为师走?”巫阎浮伸手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声音温柔得令人窒息,“可惜了,为师早就占了这幅身躯,一直在昙儿你身边。”
什么意思?白昙猛地呆住,脑子里像有一个马蜂窝炸了开来。
“你是说,你……你……”
“没错,为师是借尸还魂,自你将为师杀死起,为师便成了药人。”巫阎浮叹了口气,握起他一只手,捏了捏他柔软的骨节,“这些时日为师在可挨了不少耳光,小昙儿这爪子打起人来,真是够疼的。”
白昙脑子里闪过与他相处的一幕一幕,越想越是羞耻惊惶,如芒在背,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逃走,一刻也不愿和巫阎浮待在一起。
“吓坏了?将为师挫骨扬灰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
“……”
“以前为师怎么没发现小昙儿这么厉害呢?”
“……”
“昙儿……”
白昙忍无可忍,捂住耳朵:“别叫了!你放开我罢!你死而复生,武功也拿回去了,还想要什么?我已经一无所有,只有这条贱命了!”
“为师想要什么?”巫阎浮扣住少年细软的后颈,只觉像抓着一尾随时会从手心溜走的鱼,“为师今生只求一杯昙花酒,从此长醉不醒。”
白昙怔了一怔,心里涌出无限凄然,扭开头去,嘲弄地笑了起来。
他已没几日好活,又被他拔尽爪牙,他却想求与他长厢厮守么?
“师尊……昙花一生只一刹那绽放,错过了花期,便是永远错过了,一旦衰败,即便酿成酒也只能供人醉短短一瞬,哪里能长醉不醒?”
巫阎浮心里莫名一痛,只觉这小娃娃好似在对自己诀别,扣住他后颈的手指不禁收紧几分:“口是心非。你心里分明喜欢为师。你骗得了自己的嘴,却骗不了你的小狐狸尾巴,被为师一碰,就摇得欢快。”
说罢,他的手便沿他颈后滑下,一路落到那小小软骨处。
“别碰我!”
白昙狠狠一口咬住他胳膊,挣扎着翻下榻去,退向门口,巫阎浮一抬手臂,他便腰间一紧,身子转瞬又落入巫阎浮怀里。
“咚咚咚咚——”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串惊天动地,响彻云霄的鼓声,便正是武林大会已要落下帷幕,宣布霸主之位落于谁手的时刻即将到来。
白昙耳闻战鼓声,心中不甘之意顿起,手指握拳,指甲刻入掌心。
巫阎浮却出手点了他穴位,将人抱回榻上,低声哄道:“在这等一等为师,为师很快便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去一个你会喜欢的地方。”
第54章
他会喜欢的地方?那是哪儿呢?应该是极乐净土罢?
兴许是已死到临头, 白昙一会儿清醒, 一会儿恍惚, 不知在榻上躺了多久,突然,听见“嘎吱”一声, 窗子被打开的声响。
他打了个抖,睁开眼朝窗口望去,巫阎浮在时, 他好怕, 巫阎浮离开了,他却更害怕。他树敌众多, 此时没了武功,便与案上刀俎无异。
却听耳畔响起一声锐吟, 一道寒光朝窗外袭去,只见一个黑色人影翻了进来, 寒光紧追他身后,原来巫阎浮将弑月留在他身侧做护卫,此时感应到入侵, 在屋内穿来劈去, 寒光织成一道密网,瞬时便穿过那人身躯,堪堪将他钉在墙上———借着月光看清那人影似乎穿着件黑色斗篷,衣摆好似蝙蝠形状,白昙心下大惊, 失声叫道:“无障!”
话音未落,被弑月穿透的人影却软软垂了下来,原来仅是一件衣袍。
紧接着,两个人影从窗外一前一后的翻了进来,一人眼上缚着布条,另一人身型纤细,分明是姽鱼儿与离无障。二人都未言语,径直走到榻边,姽鱼儿弯下腰将榻上少年搂入怀里,离无障则缓缓走到门口,握着他那寒光闪闪的三棱离魂锥,一只手上鲜血淋漓。
几滴血甫一落地,便腾然化出一股黑雾,转瞬便凝成了一个与离无障一模一样的人形,正是方才那种跃入屋里抵挡弑月的幻影。
白昙一愣,便知这是离无障所习的障眼法中用来保命的“金蝉脱壳”术,用此招阻止别人还行,想对付巫阎浮,却是无异于以卵击石。
离无障却跪下来,朝门口磕了一个响头。
“师尊,徒儿对不住你!徒儿自废一手,以此谢罪!”
说罢,一咬牙,他将一手按在地面,扬起手中离魂锥狠狠捅下,只听一下骨筋折裂声,三棱锥体霎时削断三指,扎入地面,鲜血四溅。被伺饱了主人血肉,漆黑锥体当下化成血红,蓄势发出致命一击。
白昙心尖剧颤,被姽鱼儿抱着跃出窗外,落至龙门楼下。他抬头望向窗子,看离无障的身影也落了下来,松了口气,一颗心落回了原处。
此时巫阎浮正在擂台上与伏鹿蛊人缠斗不休,眼看已占了上风,却耳闻白昙所在那屋内有动静,心知大事不妙,分神之下,受了蛊人一爪也顾不上,自擂台上一跃而上,将门一掌劈开,眼前便迎面扑来一道黑影,手里离魂锥朝他心口处闪电般刺来,竟是要直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