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 下(5)
尽管他为回避爹爹未去早朝,更不曾在朝中布置耳目,此刻也能轻易从两人面色上看出事态严重。
等听寇准无比凝肃地将早朝中事一五一十地道出时,赵祯头个反应,即是惊诧万分。
他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可能!昨日小夫子一直在我殿中,陪我叙话,还一道用了晚膳,我亲自送他出的东宫门,又怎会到爹爹那去了?”
赵祯这番为陆辞辩护澄清的话一出,却将李迪和寇准一直不敢肯定的猜测,直接来了个印证。
二人面色凝重地对视一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八 九不离十了。
寇准轻轻叹息。
显而易见的是,陛下之所以毫无缘由地发作陆辞,恐怕根本不是为那子虚乌有的‘不逊之言’。
而纯粹是借题发挥,冲着陆辞背后的太子殿下来的。
太子对陆辞的倚重和信任,众人有目共睹,陛下自然也心知肚明。
那只消将陆辞驱逐出京,岂不等同于断太子一臂?
太子在颓丧之下,自然而然地就会收敛几分,正正如了收权心切的官家心意了。
哪怕真有‘口出妄言’,那定然也是陛下步步劝诱,步步相逼,为保护太子,陆辞才不得不招祸上身,自寻贬谪。
在听到李迪和寇准委婉阐明陆辞前程危在旦夕的缘由后,赵祯脸色登时煞白,紧抿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潜意识里固然有意回避,却绝非蠢钝之人,经二人点出后,自是信的。
像小夫子那么好,又是所有人眼里公认的能言善道,好与人交际的人,对爹爹素来敬重,怎么可能在归来的头日,就吵自身的依仗出言不逊?
更别说没有爹爹的传召的话,小夫子根本踏不进大内半步,又何来的口出狂言的机会?
定然是他将小夫子送出东宫后,前脚刚出,后脚人就让爹爹带走了。
为何将人带走?
——问的定然是小夫子提前回京的缘由。
不论小夫子是否说了真话,爹爹绝对是为予他警告,才对小夫子这般冷酷无情吧。
赵祯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眸光从黯淡的涣散,渐渐凝聚起来。
少顷,就只剩坚毅了。
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棋在盘中,不得不走。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一昧隐忍退让,而是要为护住身边那些重要的人,积蓄力量。
不说奋身一搏,也需有自保之力,而非为孝道而任人宰割。
——似寇准和李迪这般分析的,在最不缺人精的朝野里,显然大有人在。
身处大内,正在仔细回想刘娥可疑处,越想越是气闷的赵恒自然是做梦也没想到,因他近些年来亲手败坏的自身口碑,导致朝中鼎力的三派官员,都不约而同地将一口‘喜怒无常、借题发挥、折腾太子’的黑锅,给结结实实地扣在了他头上。
而在家中享受难得的清闲生活状态,正安抚为自己心焦不已的友人的陆辞,也不可能料到,由于他长期以来八面玲珑、温和谦逊的君子形象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他破天荒地将皇帝批了个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心里也做好了被大怒下的皇帝贬到偏远小州去吃喝玩乐……哦不,支持当地基础建设的准备后,还在所有人心里被脑补成了一朵纯洁无垢、受间歇性精神病迫害的白莲花。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赵恒还不知一直对他谦恭孝顺的太子赵祯,已同两名宰辅一起商量着如何对付他了。
自那日与刘娥闹了个不欢而散后,他脸色便一直阴沉沉的,叫周边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却说赵恒与刘娥的情意足足持续了数十年,即使她人老珠黄,宫中娇娥不断,也始终动摇不了这位出身卑微的刘圣人的地位。
上回刘娥伸手过急,热衷插手朝政之事,被臣下点名后,赵恒一度待她疏离冷淡。
哪怕之后因她的柔情小意,再加上惦念二人间的缱绻旧情,赵恒未再追究,选择了重修旧好,可那颗小小的疙瘩,却始终存在着。
陆辞那刺耳之至的几问,非但打他一个出其不意,几近五雷轰顶,也叫他记得清清楚楚了。
如今刘圣人的一举一动,再落在他眼中,仿佛就添了些别的意味。
再看她口口声声‘乖巧可爱、聪明伶俐’的赵允初,心境也多了微妙的复杂。
一尚在襁褓,未曾牙牙学语的乳儿,还能比得几位太傅都交口称赞的赵祯更‘聪敏睿智’?
如此夸赞八哥之子,她究竟想打什么主意?
帝心自来多疑,赵恒一旦起了疑心,顿时一发不可收拾了。
因心烦意乱之故,赵恒自是无心早朝,随口抱病之后,就心安理得地将烂摊子丢予太子手里。
自己则置身大内,着人彻查刘娥的一举一动。
不论是太子还是朝臣们,对此皆已习以为常,甚至暗松了口气。
服侍一位时而清醒、时而混乱、喜怒无常的君王,可远不如培育一位英明睿智的皇太子,要来得让人安心。
对他们的想法,赵恒不得而知。
令他最为愤怒的事,还发生在这后头:不细查还好,一彻查起来,却不得了!
刘娥在干预朝中之事后,同他解释竟也避重就轻,将屡屡派宫人密会丁谓、王钦若等人,进行密谋的事都瞒了个密不透风!
皇后膝下并无子嗣,对所抚养的赵祯,也称不上疼爱,却频频密会外臣。
此番图谋,可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赵恒上次并未想着细究,这回盘根问底,却不料居然查出这么一桩足够让他生出心病的陈年旧事来,登时气得一口气撅了过去。
待宫人惊慌失措地请来御医,赶忙予以诊治后,他还是整整过了大半日才悠悠醒转,却还是面红耳赤,深感心气难平。
“区区村妇,竟敢愚我至此!”
赵恒重重地将案上所有奏疏,给一下扫到了地上。
紧接着,他又狠狠地一脚踩了上去。
尤不解气,奈何体虚,抚着胸口,在内侍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在椅上落了座。
他从未觉得,擅长搬弄些小心机,却也因此显得机敏讨喜的刘娥竟是如此奸邪狡诈,面目可憎,卑鄙恶毒。
——仅靠利用帝宠,就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顺利图谋她根本不当沾手的权势。
被应是依附他的喜怒哀乐而活的枕边妇人所愚弄的羞恼愤怒,随着搜集来的证据的日益增多,也逐渐登上了顶峰,瞬间将陆辞给他带来的难堪给遮盖过去了。
数日后,当大病一场,颜色衰败的赵恒重上早朝来时,眸光已是前所未有的阴鸷。
当目光掠过宝座时,他意外地在太子的小金椅上停顿了片刻,便未放在心上,神色冷冷地落座了。
赵祯面色平静,唇角尤带着淡淡、与陆辞惯常所挂的如出一辙的微笑。
他到早朝的时间,显然比他爹爹的要早上得多。
即便是赵恒不打招呼地突然来到,让他不得不又退居一旁,他面上也仍是古井无波,淡定地起身,径直从龙椅上挪到事前就备好的、放在低一级台阶上的小金椅上去了。
若换在平时,赵祯可从未如此坚定地留下来,要求听政过,而是会乖顺地径直退出宫室,回到东宫。
不过赵恒满腹心思都放在如何同刘娥清算账目上,并未在意赵祯举动和态度上的小小变化。等在龙椅上坐下后,他就怒气冲冲地开始了陈述,历数刘圣人历年来的罪状。
小至擅聚宫妃,大至觊觎权柄,这些个在赵恒心里盘亘数日的念头,这下都被悉数倒出。
沉浸在宣泄的快感中的赵恒,未能察觉的是,群臣面上的表情,已是微妙至极。
前几天还是针对陆辞,今日就成针对刘圣人了?
天底下谁人不知,那手腕高明的刘娥,多年以来一直将帝宠抓得牢牢的。
当初连先帝整整阻挠了十年,也未能真正隔开这对有情人,怎就在几十年后的一天,无缘无故地幡然醒悟了?
李迪更是面色复杂——他可清楚记得,当初顺着陛下发牢骚的话,没忍住弹劾了刘圣人一句的自己,之后被刘圣人明里暗里使了不知多少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