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大佬重生以后(206)
霁月面上笑意顿时,面如白纸,“看了,可是……”
柳环顾柔声问:“是枯萎了吗?”
霁月犹疑一刻,重新弯了弯嘴角,撒下她平生第一个谎,“没有,开得很好,很美,”她伸出手,“漫漫,你过来,我带你去看。”
柳环顾笑道:“师姐,你看你,连撒谎都不会。”
她想,师姐总是这样,跟天上的明月一样,乌云遮挡,不蔽光明,总有缺损,无掩皓质。
如果没有自己,霁月的一生,想必是十分圆满,不留缺憾的吧。她想到自己将会成为师姐心头不灭的憾恨,不会被忘记时,有些为霁月难过,又忍不住生出些带着悲凉的欢喜。
比起冰冷而孤独地活着,她宁愿就这么死去,永远活在师姐心中。
很多人跟在霁月身后,涌入这方小院。
柳环顾等了许久,没有听见“魔头之女”、“快来受死”之类的声音,才信了怀柏的话——仙门是真的变了。她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掠过,情不自禁翘起了唇。
真好,殉道之时,所思、所念、所爱之人,皆在眼前。
腕上蓝链一下子断了,掉在地上。
柳环顾稍稍一愣,鬼使神差,弯腰捡起了手链,握在掌心。触上的瞬间,寒气似要把指尖冻结,冰冷而绝望,像极了那个偏执疯狂的大魔。
纵然她不喜洞庭,却也知道,她和洞庭才是一类人。
同样孤独、同样无望,选了一条看不到终点的路,自顾自地走下去,再也不会回头。
她攥紧掌心,鲜血淅沥滴下,把紫袖浸透。
“师姐,”柳环顾站在窗沿,笑容灿烂,难得畅怀,“我过来啦。”
霁月视野忽然蒙上一层血色,紫衣少女站在窗上,身后无数双狰狞血手伸出,仿佛要把她重新拉回地狱。岁寒漂浮在空中,缓缓靠近柳环顾,身上的血滴了下来,几乎要把紫衣染红。
“漫漫,小心!”
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不可抵抗的力量,霁月受到蛊惑,不自觉弯弓射箭,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怀柏阻拦:“停下!”可惜终究晚了一步。
飞星般的羽箭在空中变成了有为剑。
用的正是洞庭那日所使的偷天换日。
长剑穿透瘦削的身体,血流如注,柳环顾凝望霁月崩溃的容颜,无奈地笑了。若非只有霁月才能使用有为剑,她也不想让师姐背负如此深重的痛楚。
地面剧烈震动,依托于魔君之力建立起来的宫殿,从一角崩开,紧接着摧枯拉朽一般,飞快溃散。
白玉砖,黄金瓦,轰然一声,化作滚滚烟尘。
柳环顾的身子晃了晃,跌落下来。
一道白影掠过,像白鹭般,冲天而起,赶在众人之前,环住少女单薄身影。
佩玉眼里含泪,单膝跪倒在地:“姐姐……”
柳环顾深深凝望着她,脸上点点湿痕,唇张了张,一口血涌出,“不要哭,妹妹,请把我葬在东……”说到此处,她的目光渐渐虚渺,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忽然改口道:“把我葬在洞庭吧,听说那儿很多莲……”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想必那是个很美的地方。
……
北风凛冽,大海呼啸。
怀柏站在最高处,青衣翩飞,她抬起手,一道灵光从袖间飞出。
锦鲤溜溜转了个圈,变成一只翠鸟,栖息在她的手上。
怀柏轻声说:“去吧。”
翠鸟张开翅膀,飞过阴暗的天空。头顶魔云渐散,蕴含天道生机的霏霏细雨洒向人间。
枯枝复生,无声春雨中,千树万树桃花开放。
陵阳身子微弓,朝怀柏单手行礼,无数魔族跟在她身后,单膝跪倒。
而后是妖族、人族、仙族,一个又一个人,自觉弯下身子,心悦臣服,拜倒在地。
佩玉与怀柏并肩而立,与她一同接受四族的景仰信服。
怀柏望着满目疮痍,又逐渐复苏的天地,缓声许下心愿:“愿此方天地,生机不绝,万古长青,愿千年万年,吾道不孤。”
无人知晓,万魔窟底,紫衣少女席坐在地。
对面魔君笑意盈盈,问:“你只是半魔,也并非走投无路,为何来到此处?走这条不能回头的路。”
少女想了想,道:“仙门是一片莲池,外表光鲜亮丽,内里污浊不堪。我想铲尽水中浊沙,留一方清明天地。我本不爱这个世间,偏偏世上有我珍爱的人,所以……我希望它能有一些改变。”
世间百道,殊途同归,所求何尝不是一样呢?
不过选择的路不同而已。
大战惨烈开始,却在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里结束。
陵阳签订血契,此生不与仙门人族开战,随后率万魔进入天海秘境。海之角,浪涛不歇,涛声依旧。
叶云心攥紧衣袖,呆呆望着众魔之首。
陵阳笑了笑,“结契时给你的那块石头,还留着吗?”
叶云心点头。
陵阳道:“拿着它,想我的时候,就过来,我的夫人。”
一个白衣僧人踏着汹涌浪涛,一步一莲花,慢慢走到两界壁垒之处。
身前,魔域浓黑不散的雾气笼罩着,看不清前程。
他的手里提着一盏长明的灯,星辉般的佛光从中溢散,像萤火一样飞出,星星点点浮在雾气里。
“大师,你要进魔域吗?”陵阳不确定问道。
天心道:“愿以我此身,渡化万魔。”
他提着灯,辞决成佛的三千金莲,头也不回地踏入阴风怒号的魔域中。
……
云梦泽烟波浩渺,水汽空濛,一叶竹筏从明镜般的水面掠过,滑入重重莲花里。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渔女划着一支竹篙,唱起楚地的歌谣,歌声清脆动人,几只鸥鸟惊起,拍拍雪白的翅膀,蹿到青天之上。
佩玉道:“就停在这里吧。”
渔女放下竹篙,好奇地望着这个谪仙般的少女。这客人让她把船划到莲花最盛处,既不采莲子,又不赏莲花,也不知要干什么。
佩玉送开手,把一直抱着的玉匣小心放下,一道涟漪泛起,玉匣很快沉下,不见踪影。
“哎,姑娘这是做什么?”渔女惊呼。
佩玉没有回答,望着水面,泪水如掉线的珠子般落在水里。
玉匣里装着的是柳环顾生前佩剑,所思和远道。
渔女见她神色哀戚,仙人般姣好的容颜凝上愁绪,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安慰,匆忙把自己的帕子掏出来,递了过去,“姑娘,别哭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呢?你看现在没打仗了,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以后也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佩玉猝然睁大眼睛——
粗布做的小帕,四角绣着红色的小花,这曾是花娘最喜欢的花样。
她自然记得,幼时她把花娘掩埋后,回魂的尸体送她离开乱葬岗,还用手帕替她包扎好伤痕累累的双手。
她抬起头,面前的渔女浓眉大眼,不似花娘那般历经风霜,眉目带有少女的灵动与单纯。
“花娘。”佩玉流着泪,喃喃道。
渔女挠头,不解道:“哎,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佩玉攥紧手帕,哽咽许久,又轻轻笑起来,如释重负。
前尘已了,所有的伤痛、付出、磨难,原来是为了在更好的人间,再次相逢。
……
云雾翻滚,晨钟响起,震落枝头露水。
佩玉抬起头,青山绿水之上,千道剑光自五峰升起,飞剑上赶去听晨会的少年,头顶万丈霞光,脚踏翻腾云海,笑容肆意而灿烂。
守闲峰一片翠绿,花叶簌簌,莺莺燕燕啾啾啼叫。
怀柏站在一块山石前,似乎在观察什么,听见脚步声,她转过身,青衫翠羽,笑容温煦。
“师尊。”佩玉脚步加快,一把抱住怀柏,埋在她肩上,闻着清浅的香气,才安下神来。
怀柏含笑道:“崽崽,你看。”
路口花树下,山石伫立,石上不知何时,刻上几个字——左边是“长笑天地宽”,右边是“怀柏爱佩玉”。
佩玉不禁笑出声,万千愁绪随风飘远。
怀柏把刻字的花枝一抛,拉住她的手,轻快地往山下走,“师兄他们快回来了,我们去接他们吧。”
清爽的山风拂来,林花簌簌,青草摇曳。
云雾在暖阳的照耀下渐渐消散,青山解开乳白色的薄纱,石壁上,道祖刻下的“大道本孤”四字,穿越万古岁月,至今仍在警醒教化世人。
大道孤独,这条路,千万人走过,千万人追寻。
而她们何其有幸,能在千万人中相逢、相知、相爱,相互扶持。
从此不再独行。
曲折山道上,两道身影执手远去,飘飘似天地间两只沙鸥。
“佩玉,佩玉,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啦啦啦我的青春小鸟一去又回来~~~~”
“你笑什么?你笑什么!”
怀柏牵着佩玉的手,嗔道:“你是不是在笑我!”
佩玉强忍笑意,“没有,师尊唱的很好听。”
怀柏弯了弯嘴角,面前少女乌发白衣,纤尘不染,似流风回雪,似皎然明月。她望着佩玉,眼里似乎装着两个人,笑着微微凑近,咬住佩玉的耳朵,轻声说:“那天,我还许了一个愿。”
“什么愿望?”
“愿你我之情,万古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