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小女孩好半天才从僵硬状态慢慢软和下来,小胳膊软趴趴地搭在两边,眼睛透过青黎的肩膀,静静地看着前方漆黑的山林。
十几分钟前,她就是这样在车子外看着那位被撞击和挤压变得面目全非的女人的。
青黎把袖子给她拽了拽,裹住手,又把她被冻到青白的小脸扣下来,埋在自己的颈窝里。
“别怕,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们了。”青黎温声安抚她。
但时微君并没有露出惊恐的情绪,一直很安静,像个小哑巴,只有微弱的鼻息一声又一声地扑在青黎脖子间的皮肤上。
小女孩的自闭症是前两年查出来的,时家给她请了不少医生,但看来看去都没有什么好转,只是家里两夫妻的矛盾却一日比一日剑拔弩张,有时候甚至会在背地里大打出手,就连对外表面上的和平都维持得十分艰难。
时北恒嘲讽杨方仪怀孕时吃药太多,所以才影响了女儿。杨方仪就骂时北恒是猪狗烂人,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他在孕期中出轨,自己根本不会受刺激生病。
说来说去,都是些男男女女之间的烂账,翻也翻不完。
受害者只有无辜的时微君,还有小小的周青黎。
警察来得很快,直射的探照灯在山坡上来回扫射。
两个小孩子先被人带回了马路上,青黎头上的血把女警察吓了一跳,赶忙塞进了救护车里。
尖锐的警鸣,混乱的人群,刺眼的灯光。
时微君牢牢攥住青黎的手指,在喧嚣之中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眼睛瞪得很大。
毕竟是港城时家的孩子,警察并没有强迫把两个小孩子分开,给她们披上了大衣之后,便让救护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去了医院。
时北恒是在后半夜去的病房。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青黎包扎之后开始输液,在医院病床上都要睡着了。
“微君呢?”
时北恒行色匆匆,凑近时还能闻到身上未散的酒气和浓郁的香水味。
青黎强忍着不适,把被子打开一角,小小的时微君同样换上了病号服,蜷缩着手脚静静的窝在她一旁。
时北恒明显松了口气,张手要把这小人儿抱起来。
原本安静沉睡的时微君却突然睁开眼睛,疯了般扑向青黎,手脚并用地紧紧缠住她的身体。
小孩子的手指很软,但指甲却薄而尖利,即使修剪得干净,依旧能轻易地抓进皮肉之中。
火辣辣的疼。
第2章 豪门恩怨2
正式的葬礼在杨方仪死后的第七天举办。
那场车祸被定义为意外,高速行驶下的转弯失控。
杨家对杨方仪一向疼爱,家里的老人气得恨不得把时北恒杀了,最后更是提出要把外孙女时微君带回杨家照顾。
时北恒自然不愿意,暂且不论他对这个孩子有多少感情,只时家老爷子还在,就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把自己家的孩子放在别人家养。
杨家大哥退而求其次,逼着时北恒签下协议,让他把杨方仪的钱财股份都挂到时微君名下,成年之后自动继承。
时、杨两家当年的联姻在整个港城轰动一时,时家是新贵,彼时又处于变革,正迫切需要杨家这样老牌豪门的帮助,所以那场婚礼倾斜了不少资源,拿出去的彩礼中就包含时界集团的股份。
如今杨方仪死了,杨家当然要把这股份按在时微君头上。
青黎找到时微君的时候,正好碰到时北恒从书房里出来。
时北恒这一年才三十二岁,生来富贵的生活养得他一身优越皮囊,看起来也确实成熟、稳重,唯有一双天生多情迷人的桃花眼,会在间或时流露出这个男人本性的放荡。
青黎看得清楚,时北恒在楼梯拐角时看向时微君的眼神,丝毫不带有父女之间该有的温情,而是另一种几近深刻的凌厉,夹杂着冷酷、厌恶,甚至恼怒。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打算把股份全部签给女儿,只是拗不过老爷子的意思,才被迫把这事应了。
时北恒并没有跟这个孤零零站在楼梯旁、穿着黑色小裙子、胳膊上戴着黑袖巾的孩子说一句话,便阴沉着脸走了出去。
青黎停顿了片刻,走过去摸了摸时微君的头,杨方仪之前带她做的小卷发还没有变直,触感柔软蓬松。
“微君。”
时微君一直在直勾勾地盯着时北恒的背影,对青黎的触摸和呼唤无动于衷。
青黎绕到她前面,弯腰看着她洋娃娃般漂亮的面容,对上她的眼睛,说:“微君,时间很晚了,要回房间睡觉了。”
时微君转了下黝黑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她。
目光澄澈如清水,却全无鲜活。
青黎神色不变,只是有些用力地牵住她的手,慢慢往外走去。
时家所住的宅院在大名鼎鼎的莲花山上,三面围林,正对的是横贯整个港城的泰禾臣道,内里又分主副三院,光是占地就有三千多平方,所以即使时北恒这个小家庭没有分出去住,平日里与老人家来往也远不如普通人家那般亲密。
院子里打了灯,但并不是很亮,因着今天这样的日子,白日里的喧嚣消散殆尽,时家其他的孙辈都被拘着,连终日不停的喷泉也不在工作,徒留沉闷的夜色和死寂。
她们穿过檐廊,两边是精心打理后的茂叶繁花。
平常照顾时微君的阿姨已经慌得出一头汗,看见两人时终于松了口气,急匆匆地扑过来捉住时微君的肩膀。
“人在前院。”青黎说着松开手。
下一刻,原本安静的小女孩却突然把阿姨的手推开,毫无征兆地朝楼上跑去。
佣人们齐齐被吓了一跳,忙跟上去追。
青黎站在楼梯下,眼睁睁看着瘦小的女孩很快被几个大人制服,只留下被刺激后尖锐的喊叫和几近歇斯底里的挣扎。
在周青黎的记忆里,时微君很少会有这样强烈而鲜明的反应。
小女孩的自闭症是轻度的,发现得也算早,又有专业医生的介入,所以日常除了超乎常人的寡言安静之外,像类似拍手、抓挠、摩擦等等自闭症患者普遍有的强迫刻板类动作都不多见,更何况现在发泄情绪般的大喊大叫。
“吓死了,幸好没磕到碰到,要不然真的被骂死……”
“还以为是个傻的,这是才反应过来她妈死了吧……”
“母女连心,这才正常,像之前不哭不闹跟个假人似的,那才瘆人呢……”
青黎到底不是时家正儿八经的孩子,时微君闹起来后根本没人顾得上她,她独自上楼路过时微君的房间,对方的卧室没有关门,能听见几个佣人在窃窃私语。
说是窃窃私语其实并不严谨,青黎距离并不近,但她都能听到,又何况近在身旁的时微君。
青黎想,这样的环境,也难怪长成以后那般偏执阴郁的性子。
不过她并没有介入其中,回了自己房间后便有条不紊地洗漱,只是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下时微君的一生。
只能说,高功能自闭症的特征在这个女孩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时微君聪明,理解事物的能力远远强于理解他人的能力,所以很多东西一学就会,但也因为这种欠缺理解他人感受和意图的能力,她又显得无比残忍和疯狂。
她的最终归宿是在时家庞大的财权争夺赛中失败被塞进精神病院。
对一个手上沾过鲜血的罪犯来说,这算不得最差的结局。
只不过,现在青黎来了,而时微君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能预知未来命运的那个人。
即使她来路是一团迷雾,前方不知归途,也能明白如此明显的异常下,对方之于她,必然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青黎吹干头发后桌子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她却完全没有睡意,想了想,还是走了出去。
外面早已经安静下来,大灯都关了,只有地上的线灯在亮。
对比走廊的微光,时微君的房间黑得厉害,夜色几近浓稠。
青黎在拉得严实的厚重窗帘后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女孩,她像是睡着了,脸蛋靠着膝盖,透过落地窗投过来的清凉月光落在她细瓷般精致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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