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吗?她没敢想那么久远的事情,她想过以后工作, 或许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或许有夜班, 在厂子里, 她可能初中毕业就要停学, 到时候厂子里都不一定能进去。
她的未来, 渺茫而灰暗。
姚昭低头,摸了摸身上羽绒服的新布料,有好闻的味道,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清香,似乎是游如许身上的,特别知性,优雅的味道。
和她身上的味道一点都不一样。
她不知道游如许为什么要给她买衣服,为什么要收留她,为什么对她这么好,明明她只是一个事件的当事人,可有那么多的当事人,她惶恐这样的好,又贪婪的想要拥有这样的好。
她知道自己不配,所以如坐针毡。
姚昭站在原地,老板笑着对她说:“小姑娘站这干什么?”
有几双眼睛看过来,姚昭低下头,匆匆回到饭桌前,坐下,看到面前盘子里有撕碎的馍,游如许说:“喜欢泡着吃吗?”
姚昭说:“喜欢。”
游如许说:“那你倒碗里。”
姚昭倒了三分之一进碗里,低头喝了一口汤,是暖心窝子的热乎,她看向游如许,又看了周天醉,咬唇,低头喝汤。
游如许吃完接到陈想电话,是聊工作的事情,她同周天醉说了一声出去接电话,姚昭低头喝汤,周天醉端起盘子:“还要吗?”
姚昭有些怕她,摇了摇头,周天醉说:“不好吃吗?”
姚昭说:“好吃。”
周天醉说:“好吃怎么不多吃点?”
姚昭咬唇。
周天醉倒了一半的馍给她,低头搅合汤,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记者吗?”
姚昭抬眼看周天醉,一直很怕她,不怎么敢和周天醉对视,一来是因为她是医生,二来就是气场,人和人天生的气场,周天醉气场很足,是正气的那种,好像什么肮脏事,都逃不掉她那双眼睛,所以姚昭时常觉得自己那些阴暗想法,在周天醉眼皮子下面,也无所遁形。
她摇头:“不知道。”很好奇的问周天醉:“为什么?”
周天醉说:“她很小的时候,做了一件错事,她时常自责,现在做记者,也是因为想弥补。”
姚昭点头。
周天醉说:“一个人要想不做错事,是很难得的,但因为这样伤害到别人,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你说是吧,姚昭?”
姚昭一个激灵。
她低下头。
游如许回来的时候,两人吃完了,她问周天醉:“你怎么回去?”
周天醉说:“我开车了。”
游如许点点头。
她带姚昭回去,和周天醉在医院门口挥手,以前心意不相通,每天睡一张床,现在心意相通了,反而异地恋。
游如许觉得好笑。
回去的路上,姚昭很小声的喊:“记者姐姐。”
游如许侧头,看姚昭,轻声:“嗯?”
姚昭说:“你小时候,也做过错事吗?”
游如许没纠正她这个也字,只是沉默几秒,点头:“对。”
姚昭咬唇。
游如许说:“还差点,害死了人。”
姚昭心头一惊,看向游如许,她心里,游如许是清风朗月,是不会做出这种错事的,原来她也会做错事,姚昭手指抠裤子边缘,没多问。
她很沉默,陷入自己的世界里,直到下车游如许叫她才回神。
下了车,游如许带她回家,说:“你先去做作业吧。”
姚昭站在书房门口,看游如许在门外走动,她愧疚的几次握紧手,又没有勇气张开,最后低头走进去,游如许忙完坐在客厅的沙发旁,电脑放茶几上,和陈想视频聊天刚结束,听到身侧有声音。
“记者姐姐。”姚昭声音细细的,和猫一样:“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游如许合上电脑,去厨房倒了两杯温水,递了一杯给姚昭,灯光打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单薄,纤瘦,她头发扎在一起,露出白净偏秀气的五官,面微白,唇瓣没有什么血色。
姚昭唇咬破了,她毫无感觉,低着头,鼓起勇气说:“对不起,我骗了你。”
游如许神色没有惊讶,很平静,似乎一直等姚昭过来和她说。
姚昭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被家暴,但是我真的很希望我被家暴了,我宁愿被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说的有些激动,语无伦次,游如许蹙眉,几秒后反应过来,她放下杯子,握住姚昭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但姚昭陷入情绪,有些癫狂。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打我都可以,我想他打我!我希望他打我!他……”
游如许晃了她肩头:“姚昭?”
姚昭手心的水洒满地都是,她咬唇。
游如许抱着她,很小心的态度:“姚昭你不要激动。”
“对不起,姐姐……”姚昭哭的声音很小:“我真的是这么想的,他如果打我该多好,我宁愿他打我。”
游如许结舌。
好几分钟,等姚昭冷静下来,她才问:“他,碰你了?”
能让一个女孩子说出宁愿被打,宁愿比家暴,那就说明遇到了比家暴更严重的事情,姚昭双目通红,在游如许抱着的时候冷静了一些,她听到这句话瑟缩了下,说:“过年的时候,他喝多了,把我当成我妈。”
游如许心拧紧。
姚昭说:“我跑了。”
“我不敢回家,我想去报警,但我不敢,我不想同学们知道,如果他们知道——”姚昭没说完,如果她同学知道,那姚昭更孤立无援,她家暴的事情爆出来,在学校里已经受尽欺负,如果再被同学知道,只怕会得到更多异样的眼光。
流言蜚语的伤害有多大,游如许知道。
姚昭说:“我以为他只是喝多了,他说反正我妈走了,等我成年,他就要和我结婚。”
她实在太害怕了,不知道怎么办,看电视上,学到了家暴,她身上很多伤口都是自己弄的,这两个月男人被她急狠了,也会打她,但下手太轻了,她希望男人能下手重一点,她宁愿被打死。
游如许说:“别胡说。”
姚昭眼睛发红:“姐姐,我是不是告不了他了?”
她低头:“我是不是要回家了?”
游如许抿唇:“会有办法的。”
“我咨询过律师了。”姚昭说:“我这个没有证据,是没办法的。”
但凡是有一点的办法,她也不想去骗人,她咨询了律师,律师说男人都没有碰她,骚扰都不算,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所以不可能用这个理由去起诉,要么有证据,要么就是其他的理由。
证据。
她不可能为了证据,让男人碰她,姚昭想都不敢想,宁愿去死,她也不愿意这样。
家暴是她想的唯一办法了。
姚昭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游如许安抚她:“你别多想了,姚昭,把这杯水喝了回去休息。”
姚昭看游如许:“姐姐,你不怪我吗?”
游如许想到第一次见面,姚昭说:“你不怪我吗?”
过于自卑的孩子,总是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哪怕被伤害的千疮百孔,也害怕别人的不满意,游如许摇头:“不怪,你做的很好。”
虽然方法没用对,但她在很努力的保护自己,那么胆小的性子,能做到这样,很不容易了。
游如许目光赞许,拍拍她肩膀,姚昭不安的心逐渐平缓,她回到房间里,脱下衣服,挂在床头边,又从门口的缝隙里看出去,游如许背对她坐在沙发上,姚昭低头。
一个陌生人给她买衣服,忙东忙西,她之前还欺骗游如许。
她真不是人。
姚昭死死咬着唇,唇角又破了,血腥味浓郁,她躺在床上,第一次如此的安心。
哪怕下一秒她就被撵回家,此刻也是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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